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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篆煙封】

  窗外一陣風拂過,卷攜著厚重的雲遮蔽了艷陽,甘泉宮正殿的垂紗輕舞,碎發散落額前遮住了驪妃的雙眼,看不清其中乾坤。


  「本宮兒時在大雍境外的流亡之地曾遇一幫怪人,不想時隔多年在宮中再見其中的領頭人,雖她已記不得我,我卻難忘她呢。」


  飄渺的聲色愈發惑人心智,驪妃徐徐追述著往事,饒是襲雲也有片刻失神,繼而升起極大的好奇,宛如百爪撓心。


  但似乎襲雲越著急著聽下文驪妃就說得越加拖沓,吊著胃口,

  「那人的氣質舉止亦是極端莊的,本宮初次親眼得見漢人禮儀頗為讚歎,便印象深刻經久不忘她的容貌,彼時還猜是大雍哪家貴族女子。尚宮可有猜測?」


  「娘娘。」襲雲忍不住出聲打斷,眉頭微蹙。


  驪妃唇角一勾,兀的俯身過來貼在襲雲耳畔輕聲笑道:「尚宮心中定是有了猜測的,本宮便幫您確認一下,十一年前,宮中可有多人出外採買?」


  「這……」襲雲已知害了蕭后的人是姜芄蘭,可姜芄蘭是不可能離開縣京城去那種地方的,怎麼看那所謂的領頭都只有一人——南熏。只是,襲雲疑惑的是,「十一年前宮中確實因太后需要某物秘密派了六人去尋,可這六人里並沒有女子啊。」


  「嗤,尚宮可是迷瘴了,明面上如此就不能暗裡偷換了?」見襲雲陷入沉思,驪妃又道:「那段時日是否許久未見過你懷疑之人?」


  倏爾襲雲額上青筋暴露,緊握的雙拳隱隱顫抖著,盯著空曠的大殿彷彿隔著磚瓦看到了害死蕭后的兇手,咬牙切齒問道:


  「南熏在土門客棧買了何物,害皇后不得善終?!」


  驪妃扳正身子,翻身坐在了桌几上,又掩袖飲下一盞美酒,將另一杯再次遞給襲雲,笑道:「尚宮想聽,本宮有大把的時間細細說,現下卻該談談本宮一開始說的事情了罷?」


  「全憑娘娘吩咐。」襲雲不再踟躕,接過酒盞一飲而盡,西域美酒聞起果香四溢,觀之澄澈誘人,入喉卻是酸澀難咽,杯空滿心滿肺都只剩瀰漫不消的酸澀。


  不自禁地,前塵舊事再度沖入腦海。


  泰和二十七年,姜家勢力坐大,相較之下一直被皇帝削弱打壓的蕭氏一族頗顯窮途末路,儼然不再滿足於屈居其下,無論是前朝還是後宮,都是暗潮湧動。


  姜太傅幾次請表聖上擢彼時還是安王的二皇子謙為親王,但皆被壓下,於是更加怨恨起蕭氏,私下做了不少齷齪事。


  後宮里姜芄蘭更是毫不掩飾對蕭后的恨意,不僅從不與蕭後行大禮,晨間問安也尋了各種由頭推了,經常找些瑣事煩擾蕭后。這些倒也無謂,真正激怒襲雲的是姜芄蘭明知蕭后血氣虧損嚴重,卻次次拿了極品綠茗予蕭后,即使無甚事說也要就著茶水坐上一半個時辰,且日日來回回點了茶喝。


  茶是好茶,但卻不適宜血氣不足之證病人常飲,蕭后不擅拒絕,又礙於姜芄蘭一片好心每每都被會飲上許多。


  有幾回襲雲想出聲質問姜芄蘭,卻被蕭后拉扯住,大抵比起姜鷺閑與她作對,這樣只是喝杯茶靜坐一下午蕭后還是樂意的。襲雲猶記得蕭后攀著自己的手臂笑說小啜幾口無礙的。卻也是蕭后喜茶道,不僅是品茗,更是熱愛烹茶的過程,若不是孕時被那故意放進麗沁園的斷尾黑貓驚嚇到提前產下太子虛了氣血,蕭后如何需要忌茶。襲雲看著蕭后難得的嬌憨模樣也不忍拒絕,只在膳食上更注重著為蕭後補氣血。


  正值情況愈演愈烈之時,沈太后自稱先帝聖宗託夢要去尋其生母瑟彌惹公主留在大雍的遺物,大雍自古百善孝為先,沈太后都抬出了先帝,當今聖上自然不能拒絕,當即派出六人去邊塞尋找此物。


  這事襲雲並未經手,是皇帝身邊的御前太監兼總管牧公公安排的,六人皆是自機靈嘴嚴的小太監中挑出,各個都是面生的新人,襲雲雖覺著事情並非那般簡單,卻無從探知關於此事的信息。


  襲雲當時只關注著沈太后所言之物是何,全然未曾在意南熏突然起了疹子被移居到宮外的攏翠庵修養。


  聽過驪妃的話,過往的零星碎片都拼湊在一起,南熏、姜貴妃、沈太后、皇帝,與此事有牽扯的,她襲雲即使做下不可饒恕的孽障也要與他們魚死網破。只是還有牧公公,襲雲心口犯疼,若牧公公也參與其中,那真是在踐踏蕭后的良善,要知道牧公公的命都是蕭后救的。


  多年未見,襲雲覺著也該面對了,雲靈宮,她該去祭拜一下皇帝為寬解罪惡感而設的蕭后牌位。


  蝮蛇口中草,蠍子尾后針;

  兩般猶未毒,最毒負心人。


  皇帝是頂負心之人,汪德寶亦是。


  既然許諾要幫汪德寶重獲佳人,祁采采便不敢耽擱,立馬扯上汪德寶出門了。喝得頭暈暈沉沉的汪德寶步履艱難,歪歪斜斜踉蹌走步,衣衫下擺在地上掃來掃去沾染不少埃塵。


  祁采采就抓住汪德寶的腰帶拽著他走,好在習武有成效才能拉扯住汪德寶這體型的大漢。


  「你再倒,往地上倒,明日一醒心上人成了別人家中妻看你還睡得著不!」


  本已闔上眼睛往前傾倒的汪德寶聞言頓時酒醒大半,狠勁扇了自己一巴掌,洪聲喊道:「月娘只能是我的,我的!」


  這一嗓子難免惹得行人頻頻側目,祁采采忙捏緊了汪德寶的腰帶,乾嚎道:「我可憐的大哥喲,光長了個頭卻沒長個腦子,讓弟弟如何安心你一人居住啊!」


  行人厭惡的神色頓時變得憐憫起來,道是這兄弟二人也是可憐,自家兄長是個缺了心智的傻子,平白耽誤了那俊秀的弟弟。


  祁采采倒真覺著汪德寶缺心眼,實在不能苟同他先前作為的初衷。只汪德寶也不辯駁,兩人就這般走到了四下無人處,祁采采踹了下汪德寶的屁股,笑道:「第一步,把你那些『相好的』都談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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