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掃除

  很久沒回家了。

  除夕前回到家，阿媽正在大掃除。還是小時候那樣子，洗過的桌椅板凳都搬到了屋外，一張張舊掛歷遮蓋著鍋碗瓢盆，阿媽頭上包纏了一塊破毛巾，穿了一身泛黃的衣服，舉著掃帚吃力地繞掉屋角的蜘蛛網。

  我放下行囊，幫著收拾。

  屋角處，一個粘滿灰塵的小物件讓我怔了一下，「媽，你看這個！」

  「這，這不是阿婆的煙壺！」

  是阿婆的水煙壺。寂寂的一剎那，久違的溫情湧上心房，一股熱潮滿頭滿臉包住了我。我小心地移開旁邊的箱籠、燈盞，托出煙壺。

  「你阿婆走了也有十多年了，那時候的日子真叫苦啊，她可沒享過一天清福……」阿媽絮絮叨叨。

  煙壺那鶴頭形細長細長的吸管、漏斗般的壺嘴、小而圓的煙倉是那麼親熟，又是那麼遙遠。可不是，我今年都三十五了。

  阿婆是我剛工作那年去世的，我聞到噩耗趕回家，未進家門就聽到了一遍嚎哭，阿婆已經被移到上廳，一床黃麻帳成了陰陽的阻隔。很長一段時間，我心裡空落落的，惆悵無限，不知情歸何處。

  歷經了求學、工作、結婚、生子，暮然回首三十年的坎坷，原來伴隨我一路走過來的原動力，竟是帶著我最初觸摸這塵間世事的阿婆，那是我靈魂最原始也是最深處的震撼與悸動。

  水煙壺，阿婆，早已揉合成了一個意象，融化了我情感的絲絲縷縷，也滲透了我生活的滴滴點點。

  如今咀嚼起來，那酸的、甜的、苦的過去，都混成了一種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