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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隻身陷囹圄

  柳氏不識字,忙喚了蘭朵進來,讓蘭朵幫念信。 

  蘭朵跟著蘭芽學過識字,拿起信來,未讀眼睛先紅,嗚咽著念道:「娘,從此決別,不復相見,望多珍重,平安平安,切勿掛牽。今無以相傍,唯錢財相贈,縣裡家宅一座,贈蘭香做嫁妝;府城家宅一座,贈與大林。另有紋銀五萬餘兩,可做朵、丫嫁妝與娘親生活所需,紅杏心思不純,勿讓爹爹知曉,切記切記。女蘭芽離筆。」 

  母女幾個登時圍坐一團,哭成了淚人。 

  紅杏狐疑的望了望屋內,見哭成一團的家人,哧諷道:「這才叫做人做孽、不可活,人不收,自有天來收。」 

  海氏紅著眼看著紅杏,她不是恨,只是為蘭芽不值,她相繼救了紅杏無數次,換來的卻是如此的冷嘲熱諷與興災樂禍,正所謂,人情如紙薄。 

  第二天,海氏對這句話有了更深的領悟,尤其是聽說於三光也去官差那裡領了賞,不怒反笑,笑得涕淚橫流,笑得肝腸寸斷,笑得捶胸頓足,笑得痛不欲生。 

  於三光看著如瘋如顛的海氏,怒道:「我不是貪財之人,這是為整個於家著想,只有這樣才能撇輕她與於家的關係,才能不被諸連九族,就是不為於家考慮,你也要為大林考慮考慮。」 

  海氏冷漠的看著與自己同床共枕的十五六年的丈夫,竟是如此的陌生,或許,她從未真正的認識過他。海氏又看了看一臉得色的紅杏,淡然道:「於三光,你花親閨女賣命的錢心安理得,我卻覺得罪無可恕,從此你我二人,只有夫妻之名,再無夫妻恩情。」 

  話語,如同高空落下的冰雹,擲地有聲,碎裂成齏,風過無痕。 

  於三光打了一個冷戰,感覺自己忽然丟失了很重要的東西,仔細想來,卻又不知道丟失了什麼東西。 

  於三光甚至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自己只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而矣,從上吊未死之後,這個蘭芽確實匪夷所思、行事詭異,分明就不是自己那個怯懦的閨女了,如紅杏所說,自己是用必死的人換回來一百兩賞銀,讓大家以後過好日子,有錯嗎? 

  張氏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三兒,破了的鼓, 可以任何人來捶,獨獨不可以是你;燒燼的火,可以任何人添柴,獨獨不可以是你,人心若是寒了,再多的火也暖不過來了。」 

  張氏的背影若蒼老了十歲般,佝僂而蹣跚,於三光這才想起,在這個家裡,一向與蘭芽勢同水火的正是張氏,在這個關鍵時刻,竟然只有她一人沒有去官差那裡領賞,莫不是自己真的錯了? ……

  蕭玉命下人將一尺多厚的供紙堆放在了付良衡桌案上,看著如此簡陋的縣衙,嘖嘖嘆道:「連杯子都是粗瓷大碗,果然夠窮,正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你這是窮山惡水出妖女,這劣跡,謦竹難書。」 

  神態自若的拍著供紙道:「這是本郡主命人幫你問的,嘖嘖,妖女果然是妖女,本事不小。」 

  付良衡皺了皺眉頭,翻了最上面的幾張村民的供紙,又重重的拍回到桌案上,眉頭緊鎖道:「郡主緣何插手此事?這些口供如何讓人信服?」 

  蕭玉眼睛也是一瞪,怒道:「白紙黑字,人證物證俱在,有何不讓人信服?」 

  付良衡扯出幾張證詞,分別點指道:「飛天遁地?筆畫真龍?呼風喚雨?這哪裡妖女,這是仙女吧?如果會這些本事,憑我等凡人,能捉得住、關得住?捆得住?」 

  蕭玉拍的一聲拍打桌案,怒道:「姓付的,本郡主是三品品階,你是七品,你敢不從?」 

  付良衡揉了揉太陽穴,語氣和緩道:「郡主,有您的人證和物證,這於蘭芽己是砧板上的肉,何必再多生這些枝節?只待半月後月圓之夜國師以火祭天,您還是先去看看卓小王爺吧,前些時日在牢中感了風寒,不知好未好轉?」 

  蕭玉眼色一亮,扭著重新胖回的肥碩的身子出了縣衙,讓付良衡長舒了一口氣,對下手的衙役道:「縣丞還沒來點卯?」 

  衙役回了聲是。 

  付良衡臉上慍色頓顯,這個錢縣丞,是龍門縣在自己之下的第二號人物,三天打魚,兩天晒網,還有一天放挺,聽說有錢可圖,和他的姓氏一樣,跑得比誰都快,聽說有活計,也是跑的比誰都快,只是跑的方向不同,前者是搶著要,後者是躲著走,屬於貪得無厭的官僚。 

  付良衡是謝知府外孫,自小看慣了官場百態,司空見慣,也沒打算做一股清流,當濟世為民的清官,初入官場,有所報負、爬一爬官階的心思還是很盛的。 

  付良衡嘆了一口氣,對衙役道:「去府城雲來客棧請劉清石劉公子,讓他幫我整理這些頭痛的卷宗吧。」 

  劉清石聽說付良衡讓自己幫忙,又是轟動一時的「妖女案」,一刻不敢耽擱,馬不停蹄的自府城來到了縣裡。 

  待劉清石自府城趕回龍門縣之時,才霍然聽說,這個名噪北蕭、震驚朝廷、製造瘟疫與懸案的「妖女」,竟然就是他痴痴戀著的青梅竹馬於蘭芽,劉清石的頭腦,一瞬間竟是懵的,不知如何思想,惶恐之餘,尚存著一絲疼惜。 

  神思恍然間,衙疫說要請劉清石去見付縣令,二人不進大堂和后宅,反而向後面的牢房走去,越接近牢房,劉清石的心越是惴惴。 

  牢房建於縣衙後院,黑色的大門,足有一尺多厚,四邊用銅片包裹著,隨著時間的流逝,銅片已經被歲月腐蝕成了斑駁的銹跡,達個冰冷的季節里,顯得更加的孤立無助與無情薄涼。 

  蘭芽是龍門縣建衙一百多年以來關押的第一個妖女,或許也會成為關押的最後一個妖女,付良衡自是不敢懈怠,蘭芽至此與其他犯人全部隔絕,關在了牢內最里端的一間牢房,牢房裡用生鐵鑄了一隻大鐵籠,鐵籠的鐵條婉如嬰兒手臂粗細,僅鐵鎖就加了三把。 

  人不小心碰到了籠子的鐵條上,發出沉悶的嗡嗡聲,迴音在牢里四處回蕩,可見及厚重。 

  饒是如此,付良衡仍不放心。 

  鐵籠內,蘭芽雙手雙足套在鐵環中,整個人如同大字般被扯住,上下沒有著落,硬生生被扯在空中。 

  鐵籠外,牢房的窗戶被熔鑄的鐵塊封死,本就陰暗的牢房內更是不見一絲光線,諱暗難辨。 

  鐵籠的門口,掛著一隻尺長的桃木劍,籠子上方,貼了一圈的黃色裱紙,紙上畫滿了紅色的怪異的圖案。牢房的四角,放著四隻苶桶,裡面裝著滿滿的、渾濁的童子尿,在昏黃的油燈下,閃著詭異的光芒。 

  昏黃的油燈放置在籠門的正前方桌案上,桌案后,太師椅上面,坐著神情慵懶的付良衡付縣令。 

  付縣令手裡擺弄著驚堂木,如同玩弄著孩童手裡的玩具,漠然道:「沒想到吧,昔日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黃仙姑座下仙童,竟然是蛇蠍心腸、招來天譴的妖女。」 

  蘭芽四肢被四條鐵鏈墜著,己經麻木得不似自己的身體,頭軟軟的垂著,沒有一絲熱氣的牢房,卻讓她感覺熱得嚇人,流下的汗水,濕了干、幹了濕,本來漂亮的粉色小褙子,已經皺得如同破敗的抹布,糾結在一起,本來生機盎然的丫頭,此時似一隻沒有生氣的破娃娃,在空中蕩來蕩去。 

  付良衡本也沒指望蘭芽會回答他,自說自話道:「你治好了郡主的瘟疫,郡主卻不惜與太子、與北蕭王做對,找人證、物證,將所有指向卓小王爺的證據全都引向了你;你救了村民,他們卻為了郡主的蠅頭小利,寫萬言書和供詞,一步一步將你推向深淵;還有你爹,寫的供詞最長,足足半尺多厚,從你殺了黃大仙嚇唬張氏,一直說到你設計害小姑和姨娘,嘖嘖,我都忍不住要鼓掌喝彩了,你心心念念救了所有人,所有人卻心心念念推你入火場,你,眾判親離,死不冥目吧?」 

  蘭芽終於抬起眼瞼,裡面流光閃動,不知道是傷心的淚光亦是燈光的倒影,許久,那隻黯暗的小臉竟然笑了,如同暗夜裡的流螢,靜水中的月光,光華流轉,卻又美而不實、悵而不得。 

  蘭芽用舌頭舔舐了乾裂的唇,嘶啞著聲音道:「沒想到我臨死前還能做件好事。村民因水患難以為繼,有了這賞銀,倒是可以安然度過這個難挨的冬天,待春暖花開,山上的吃食多了,不必再擔心被餓死、凍死,還請付縣令代為轉達對郡主的拳拳謝意。」 

  付良衡眼神深遂的看著眼前的女娃子,小小的年紀,總是做些驚人之舉,二人本無仇怨,耐何上次在普仁寺,自己與小沙彌對峙之時,蘭芽出手救了那烏龜,讓自己在學子們面前,丟了偌大的丑,所以,付良衡才會如此冷嘲熱諷,他甚至想像過蘭芽涕淚橫流,苦苦哀求的模樣。 

  縣太爺臉暗得如陰雨將至,衙役自然得賣力氣討好,兩個衙役分別拿起一根長長的竹竿,一個在蘭芽的籠子前面,一個在後面不分上下左右就刺了下來。 

  竹竿的尖部,被削成了尖狀,刺穿厚重的褙子,刺進稚嫩的皮膚里,靜謐的牢房裡,甚至能聽見那刺破衣裳和皮膚的哧哧聲,蘭芽疼的倒抽一口氣,自己的身上,已經不知被刺了多少下,痛過多少回,只知道,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抽搐著痛,這種痛,任蘭芽搜颳了上下五千年的詞海,竟找不到一個詞來形容這種徹骨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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