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於家全武行
蘭芽一路小心翼翼,竟未遇到一隻髭狗,眼看到了山腳下,才鬆了一口氣。
「芽兒,芽兒,是你嗎?」山腳傳來了蘭朵的聲音,蘭芽緊走了幾步,拉著蘭朵緊張的小手道:「二姐,你怎麼跑出來了?晚上多危險!」
蘭朵嗔怪道:「你還知道危險啊?大半夜還不回來,爹娘都急死了。」
護在一旁的柳元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靦腆道:「蘭芽,你可下回來了,再不回來蘭朵要罵死我了,怪我沒有等你,定要我領著她來等你,若不是我攔著,她就要連夜上山了。我還和她說你們可能會留宿在陳家呢?怎麼沒留宿啊?」
於方軍生氣的嘴一撅,當下就要數陳婆子的罪狀,蘭芽卻當先答道:「沒啥兒,是我非要回來的,女孩子家,留宿在外面不好。」
本來垂泫欲滴的蘭朵破涕為笑道:「現在你倒成了女孩兒家了,你中午連喊帶殺要上山的時候,可比漢子還漢子,怎麼不說自己是女孩兒家了?」
蘭芽訕然一笑,將殺豬刀遞給柳元道:「謝謝你啊柳元哥,這麼晚了還讓你陪俺姐來找我。」
柳元面色一紅的看了蘭朵一眼,目光躲閃道:「沒事兒,有事兒就說話。這刀是俺爹用過有了豁口兒的,就送給你上山防身用吧,俺娘也是這麼囑咐的。」
說完,默默的跟在小姐倆身後,直到看了小姐倆進了院門,才收回了殷切的目光。
於方軍不由得撇撇嘴道:「眼珠子快掉出來了,喜歡蘭朵?」
柳元不置可否的轉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裡,蘭芽頭粘了枕頭就著了,身子不一會兒卻燒了起來,滾燙滾燙的,似七月流火。
海氏慌張的去敲張氏的門,張氏打著哈欠出來,一見是哭喪著臉的海氏,眼睛登時一瞪道:「我還沒死呢,嚎什麼喪?」
海氏淚眼婆挲道:「娘,你快看看芽兒,芽兒發了體熱了,快些請郎中吧!」
張氏登時身子向後轍了轍,怒道:「死丫頭不是有黃仙姑護體嗎?明日便大好了。」
海氏卻來了倔頸兒,大有豁出來的架勢,向前又近了一步,大聲哭道:「娘,陳伯不是於家人,您不管我不怪您,芽兒可是三光的親生骨肉,您不能不管!!!」
張氏見海氏大有威脅自己的態度,也來的狠勁兒,當下一關房門,恨道:「沒錢就是沒錢,賠錢貨死了更好,省得丟人現眼,讓鄉親們戳我脊梁骨,養了個沒羞沒臊的養漢子的賤婢子。」
見張氏要不管不問,海氏急得伸手去擋張氏要關的房門,手臂登時被魘住了,形成了青紫一道凜子,看著分外醒目。
海氏沒怎麼樣,張氏當先卻大哭起來:「這日子沒法過了,白天要錢,晚上要錢,要逼死我老婆子了。」
當先躺在地上開嚎,只是乾打雷不下雨,一點兒眼淚也沒有。
東廂房當先亮了起來,於大光夫婦倆披了衣裳出了屋來,與於三光僅一牆之隔的於二光卻絲毫沒有動靜,似睡得雷打不動。
於四光和於采荷也不耐煩的起來,眼睛如刀似的射向海氏,似在責怪海氏打擾了他們睡覺。
於采荷一把推開要扶張氏起來的海氏,語氣不善道:「這個破家真不招人呆,三天兩頭兒的不讓人省心,我還是早早嫁到周家去好了。這一天天的,又是咋的了?」
海氏看著於采荷明晃晃的大金鐲子,充滿希冀道:「采荷,芽兒病了,三光也傷得起不得身,你看能不能勸勸娘給請了郎中……」
於采荷皺了皺眉頭,尖利著嗓子道:「三嫂,不是我說你,你也太慣著孩子了,白日剛請了郎中說沒啥事兒,巴巴的借了銀子給山上的人去瞧病,還三倍的診金 ,你當咱家是鎮上的大富戶啊,就是周家也架不住這麼敗豁的。土生土長的丫頭片子,個頂個的皮實,哪有三天兩頭就請郎中的,多少銀子能填滿這窟窿啊。」
海氏一矮身跪了下來,也分不清是給張氏還是給於采荷磕頭了,哭訴道:「娘,我知道您老不容易,我給您當牛做馬來還,讓郎中看看芽兒,花不得多少銅板的……」
「海東花!!你個壞肚腸的,壞老娘名聲。老娘啥時候把你當成牛、當成馬了,老娘啥時候不給賠錢貨看病了,白天宋郎中可是來過的,是她不看,還不要臉的上山去看陳家漢子,誰知道她是不是有啥想頭兒……」
「娘!陳大哥是三光的救命恩人,芽兒是替三光報恩……」見張氏要敗壞女兒的名聲,海氏也難得來了狠勁兒,語氣裡帶了責備和怒氣。
何氏轉了一下眼珠子,想及蘭芽天天和自己搶菜時的虎實勁兒,心下就起了厭煩,不耐煩插嘴道:「三弟妹咋還和娘頂嘴呢,蘭芽哪樣都好,性子就是隨了你了,一點兒也不顧得臉面。娘這麼說不也是為了蘭芽著想,抱恩也不用一趟一趟的往山上跑吧?回來就得了陳家小子一樣的病……娘呀……不會傳染吧?」
張氏越想心下越犯突突,上了陳家,回來就高燒,中間帶夾雜著咳漱,莫不是被傳染上了癆病?越想越肯定,連喊大兒子道:「 大光,快喊大栓、二栓起來,小賠錢貨可能得了癆病了,快將她送回到陳家養病去,不能在這個院子里呆了……」
這頭要闖進西廂房,海氏和蘭香就攔,海氏雖然常年幹活,有把子力氣,但兩個女子又怎能抵過大光、何氏外加大栓、二栓兩個壯年兒郎。
海氏不一會兒就忽哧忽哧直喘,海氏忙對蘭朵喊道:「快去請宋郎中,芽兒得的不是癆病……」
大栓已經要衝破三房的門口了,蘭香心下一橫,操起蘭芽拿回來的殺豬刀,橫在胸前道:「誰敢欺負俺妹,俺就跟他拚命。」嚇得大栓、二栓登時向後疾退,直隱到何氏身後。
蘭朵則忍著淚蹬蹬的跑出了院子,只是站在通向泉水村宋郎中家的岔路口時,抱著小身子,像一隻被遺棄的小狗,頹敗的蹲在那裡。
抬起眼來,烏黑的眼睛如被溪水衝過似的,清澈而濕潤,最後堅定的站起身來,反而向村西跑去。
跑到村西柳氏家門前,面色不由一紅,自家白日剛剛向柳氏借了錢,黃昏又求柳元和自己去找蘭芽,現在又來找柳氏借銀子,總覺得有些拉不下臉來。
一想及家中的危機,哪裡管什麼臉面不臉面,當下急急的敲起門板來。
柳氏的男人柳屠戶,因第二天起早幫包子鋪剁肉餡,經常在鎮上住,柳氏和一兒一女在村裡住,一兒就是十四歲的柳元,一女是十歲的柳紅。
每天天一暗下來,柳氏就會早早的掛上門栓,今天也不例外。
屋子裡,柳氏正詳細的聽著柳元講著山上陳伯的傷勢,當然,也包括救人的事兒,柳氏眉頭一皺,叮囑兒子道:「元兒,宋郎中走村竄戶看病,見過世面,他說不能說的惹禍之事,咱一個字都不能向外說知道嗎?有人問就說宋郎中給陳伯瞧病,別說救了一個刀傷之人的事。」
娘倆正滿懷著心事兒,聽得門板被敲得急切山響,柳元忙跑過去開門,柳氏也披好了衣裳,見是小蘭朵,心不由得又提了上來,問道:「蘭朵,家裡又出事了?」
蘭朵未語淚先流,當先跪下來,抱著柳氏的大腿就不撒手,哭道:「嬸子,俺實在是無路可走了。芽兒回了家,躺下沒一會兒就燒起來了,後來就沒聲息了,娘求著奶奶請郎中,奶奶破口大罵,大娘吵著說芽兒得了癆病,定要將芽兒扔到山上陳家去。嬸子,你快救救俺姐吧,幫她請了郎中瞧病,如果還不上,我就將我賣給你家,給你家做活兒,求求你救救蘭芽……」
柳氏臉色一黑,這什麼跟什麼啊,小丫頭糊塗了,上邊還有長輩,哪有自己賣自己的,將她看做是什麼人了?乘火打劫?
佯裝不高興的對扯著自己大腿耍賴的蘭朵道:「朵兒,嬸子還不知道你這麼有本事呢?把自己給賣了,你奶奶能同意不?我家的情況你不是不知道,我家請不起丫頭 ,難不成你賣給柳元當媳婦?」
「哪有!!!」兩個聲音同時拒絕,是臉紅成一團的柳元,還有一臉懵逼的蘭朵。
看著兩個孩子的窘態,柳氏才扶起蘭朵,笑道:「緊張啥兒,嬸子和你開玩笑呢,元兒,你趕快去請宋郎中,芽兒估計是先受傷后招涼,又累得狠了,將癥狀說給宋郎中聽,直接備了葯來。」
回屋叮囑了閨女柳紅一聲,鎖好了房門,與蘭香和蘭朵一起到了老於家,來看看到底什麼情況。
蘭芽迷迷登登,頭腦昏昏沉沉,覺得自己身子一會兒如飛雲端,一會兒又如墜地獄,耳邊又似乎聽到一句:「沒氣兒了還不安生,讓俺來抬,死沉死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