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除虱大作戰
蘭朵思想單純,沒聽出話里問題,搭拉著小臉道:「為了供劉清石上學,劉家早就掏空了,劉秀才考舉人老爺,這麼多年也沒有考上,只給鎮上一家鋪子當帳房先生,前些日子被發現做了假帳,吞了幾兩銀子,被東家辭了。眼看著今年就要考秀才了,請秀才做保、請先生授業,都需要銀子打點,無奈下答應娶了縣太爺小舅子的閨女,聽媒婆說,是個好生養的閨女,嫁妝銀子有一百兩,還有兩個小鋪子,劉家,一下子翻身了。劉清石身上穿的這身,就是定親那天穿的,過了秋試再成親。聽說就這一身,值五兩銀子,夠大栓哥、大柱哥他們說媳婦的彩禮錢了。」
蘭芽不禁倍覺好笑,還真是幼稚得讓人髮指,這是站在村西頭的大榕樹下,顯擺自己的榮耀,讓全村人羨慕吧。
見姐妹倆走近,少年微不可查的再度抹平了身上的綢緞衣裳,臉上轉換成一絲不忍道:「芽兒,你身體大好了?以前是清石哥不好,沒有與你說清楚.……」
蘭芽上下打眼觀瞧少年,少年算是眉清目秀,帶著一絲書卷氣息,在於家村一群泥腿子之中確實屬鶴立雞群的俊彩人物,只是這眼裡一閃而過的得意讓蘭芽心裡很是不悅。
蘭芽不由得搖了搖頭,二話不說,拉著蘭朵的手就越過少年,向於家的方向走去。
少年嘴唇輕抿,似有不甘,又似有不悅,叫住蘭芽道:「芽兒,你還在恨我嗎?我也是沒有辦法的,等我以後……」
蘭芽深深吐了一口心中的濁氣,眼色冷然的直視少年:「以後怎麼樣?當了舉人老爺榮歸故里?你吃著林家的,穿著林家的,難道還想休棄了人家女兒不成?做人,不能忘本,自己選擇的路,就是跪著也要走完,本姑娘不想奉陪.……」
昔日對自己百依百順的小女孩兒,突然變得冷嘲熱諷,這種反差讓劉清石心裡如打翻了五味瓶,沒有甜,只有酸苦辣咸,說不出的難受。
少年見女孩兒邁腿要走,緊走幾步伸手要去抓女孩兒,已經走出好幾步遠的女孩兒卒不及防,被少年一下子扯到了身後圍著的布巾下擺,整個頭巾華麗麗的落在了地上,再看小女孩兒的頭,沒有一根頭髮,竟是個禿頭,在陽光下尤為的刺目。
少年登時呆愣,不知所措,眼裡難得流露出幾分深情:「芽兒,你,你竟然為了我,要剃度出家……」
蘭芽狠狠瞪了一眼少年,從少年手裡奪過頭巾,重新圍到頭上,總不能和對方說,我正在和虱子決以死戰,要斬草除根.……
女孩兒只翻了翻白眼,便拉著蘭朵的手急匆匆回家去了,她太急切於進行下一步大計:將身上的衣裳和自己都要好好燙一燙,讓虱子在於蘭芽身上徹底絕種。
女孩兒急切的背影,在劉清石眼裡,是那樣的急切與慌張,想及林玉娘粗壯的身板和臉側的胎記,劉清石不由眼色一黯,放棄了這麼一個衷情於自己的女孩兒,選擇那樣一個奇醜無比的女人,也許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只是錯誤現在還不能修正。
少年堅定的看了一眼小女孩兒的背影,堅定的轉回家中,拿起了幾日未碰的書本。
蘭芽卻不知道自己的一個行為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滿腦子都是腌臢的小動物的身影,想著想著又發覺只自己乾淨是不對的,四個姐妹是住在一個屋子裡,蘭芽眼睛炯炯的盯著於蘭朵的頭髮,眼睛里的熱情銳不可擋。
於蘭朵忙逃跑開來,邊跑邊道:「我能忍疼,我讓娘用篦子,我不剔成禿子。」
蘭芽登時臉都綠了。
回到家裡,拿掉頭上的頭巾,說是頭巾,實則是海氏嫁給於三光時包嫁妝的包袱皮,圖案是最普通的鴛鴦戲水,連海氏成親時的被面都是同款的,應該是農家成親必備款。
蘭芽翻遍了箱籠,只找到這一個不帶補丁的東西,便物盡其用了。
頭髮是柳氏給剃的,柳氏的漢子在鎮上是個殺豬匠,用的推子是給豬褪毛的.……
看著女兒光禿禿的小腦殼,海氏再次淚如泉湧,哭訴道:「芽兒,你咋就魔怔了,劉家的小子有啥好的,肩不能抬,手不能提,下地送個糞都幹不了,為了他,你還.……」
看來,自己剃頭的時機不對啊,怎麼全部都以為自己剔頭是為了那個渣男呢?
蘭芽忙拉過海氏的手道:「娘,你可別哭了,我看著蟣子、虱子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還夢見一個美麗的神仙姐姐對我說,讓我剃掉煩惱絲,再世為人,成為新的於蘭芽。」
海氏半信半疑的看著女兒的小光瓢兒,因為是柳家漢子扔到家的剃豬毛的剔刀,不怎麼鋒利,還劃破了一塊。
蘭芽忙打岔道:「娘,我發誓,今後再也不尋死。如果有違誓言,就讓我被虱子、蟣子活活煩死、咬死.」
海氏還是一臉憂心的看了看旁邊的屋子,擔憂道:「你奶那頭兒……」
蘭芽大手一揮,無所謂道:「娘,你就和奶說,你和俺爹夢見的神仙讓這麼做的,凡事往神仙身上推就成。」
海氏無奈的點點頭道:「行,你奶最信奉山上的黃皮仙了,就說是黃皮仙兒託了夢。」
海氏和於三光怎麼向張氏說的不得而知,只知主屋裡一陣大罵,海氏和於三光灰溜溜的回來了,看來,「黃皮仙」也沒讓張氏徹底消了火。
蘭芽有些愧疚的看著包子夫妻兩個,他們,完全是受了自己的拖累了。只是,頭髮已經剪了,任你們怎麼罵也接不回去了,蘭芽感覺自己簡直太明智了。
入夜,於家三房四個丫頭住的小土屋裡,開始了有史以來最瘋狂的一次除虱大戰,親自上手的,竟然是自封為潔癖的於蘭芽,對著橫掃出窩的小動物們,已經很魔性的面不改色心不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