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光景不待人，須臾發成絲。

  「相見不相親，不如不相見……」穿著一身明黃龍袍的謝更（gēng）涅，已經雙鬢如雪，俊美的容顏卻依舊，最是時常念叨這一句話。

  當年齊王府的謝長公子的寵妾，書信一封，就留下這隻言片語，便縱身江湖紅塵，從此銷聲匿跡，音信全無。

  那日，謝更涅握著她留下來的書信，一言不發，就這麼呆坐了一天。

  他想，他已經是皇帝了，九五至尊，憑什麼去求著她回來。

  他跟她慪氣，等著她自己想明白了回來。

  可她，卻徹底消失了。

  那麼絕情的，不要他這個長公子，也不要那處處合她心意的謝二公子。

  不過一個煙花女子，她憑什麼這麼傲氣？

  廢後宮，許她皇后之位，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謝更涅在心裡詆毀了她無數遍，將她貶得一文不值。

  腦海里卻全都是她的音容笑貌，每一幕都讓他眼眶泛紅，心頭酸澀。

  年歲一載一載地過去，謝更涅也越發後悔當年沒有第一時間去把人找回來。

  以致於，再也找不回來了。

  他將以前在心裡所有貶低她的話，都通通推翻，恨不得用天底下所有最好的辭彙來形容她。

  她雖出身煙花之地，卻潔身自好，品行高潔，熟讀四書五經六藝，精通七技五術，非凡人所能及，他甚至覺得……

  若她是名男子，這天下霸主，說不定就是她了。

  連那第一才子謝二公子，謝凝情都被她的才華所折服，自願成為她的裙下之臣。

  謝更涅從沒忘記過那天從齊王府的暗衛口中得知，他的寵妾絳相思和他的孿生二弟廝混的消息，他心中所承受的奇恥大辱。

  可最讓他難堪的是，即便如此，他還是非她不可。

  權當這件事情從未發生過。

  天知道當後來他從父王的口中得知，齊王府一直都只有一位公子，謝更涅是他，謝凝情也是他的消息時，他有多高興。

  可她卻說她從來沒有愛過他，謝凝情也只是恰好入了她眼得了她歡喜的玩物。

  她說，玩物嘛，平時逗一逗也就罷，誰會真動感情。

  她不損一兵一卒，只是輕顰淺笑，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將他的真心完完全全踩在腳底下，毫不留情地踐踏他的尊嚴和體面。

  到最後，竟只留下一句「相見不相親，不如不相見」，就真的再也不來見他了。

  他好恨她，真的好恨，好恨……恨不得從未認識過她。

  也不必落得日夜牽挂惦念，孤獨終老的下場。

  謝更涅思念成疾，終於，在古稀之年一病不起，不到三日，便大限將至。

  臨終前，他的意識已經模糊了，只口中呢喃著：「相思，相思……」

  他就算什麼都忘了，卻還是忘不了他的相思。

  他要在黃泉路上等著她，她不來，他便不入地府，總能等到她的。

  這時的他，既是謝更涅也是謝凝情，亦是威震天下的太上皇。

  卻註定等不到讓他惦記了一輩子的絳相思了。

  ……

  謝憶是當初謝更涅和絳相思一起從廢墟里撿回來的孩子，謝更涅很早便退下來，把皇位給了他。

  對謝憶來說，謝更涅就是他的親生父親，此時，看見謝更涅徹底閉上了眼睛，謝憶幾十歲人了，卻像個孩子一樣崩潰大哭。

  喪鐘敲響。

  一旁的皇后也偷偷抹了抹眼淚，嘴上卻說：「哪有一國之君的樣子，行了別哭了，就不能讓父皇安心地走嗎？」

  謝憶：「……」皇帝不是人嗎，皇帝就不能哭嗎？

  皇后看皇帝心情平復了一些，便說道：「按國禮將太上皇和皇太后葬在一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