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酒肆夜歌
數日後。
「徒兒，為師又渴又餓，能不能先停下來歇歇腳呀？」趕了好幾日路，嬌貴公子無影終是受不住了，他扯著在雲霧中疾行的無憂，哀求道。
無憂無力地翻著白眼，道：「師父，您看看這周圍哪有歇腳之處呀？日暮將至，如果不快快走出這團黑霧，恐怕今晚咱們師徒就要被游鬼吃掉啦！」
無影無法，只得繼續有氣無力地跟著無憂在空中飄……
日墜月起，黑霧散去，月華灼灼，清輝如流水般潺潺流瀉。
師徒倆已筋疲力盡，此時他們正飛躍一處險峻的山峰。山峰綿延百里，一處山谷忽現，谷中燈火明滅閃爍，似飛舞的流螢，如真似幻。
「燈火~！」無影頓時來了精神，指著山谷處喜道。
無憂也大喜，這幾天實在是太累了，辨別方向全靠他，還要提防游鬼，照顧弱智般不能自理的師父，唉。
無影腳一跺，袖一揮，使出吃奶的勁，一溜兒煙地奔向山谷。無憂見他那副猴急樣兒，笑著搖了搖頭。
待到谷中，無憂發現，這裡其實是一個驛站，因茶馬古道而興起的小小集鎮，專做商旅歇腳食宿的營生。
無影無心觀察這小小的集鎮，一頭扎進一家酒肆，想要快快填滿肚子再說。無憂緊跟著進去，酒肆不大，堪堪放下五張木桌，木桌漆黑油亮，想來有些年頭了。
五張桌子已坐滿了三張，商旅腳夫模樣的漢子們正在喝酒划拳。
「小二！快快上些好酒好菜來，要揀最好的上！」無影一坐下，便立馬嚷嚷道，一副本公子不差錢的樣子。
小二爽快地答道：「好嘞~！」他轉身貌似不經意間，斜眼瞥向出口「闊綽」的公子，眼裡閃過一絲詭笑，好肥的羊兒。
無憂皺眉，低聲道：「師父，出門在外，莫要張揚。」
無影不耐，敷衍道：「知道啦！啰嗦~」一路來，他這個徒兒時常碎碎念，真是煩死了！
酒肆的門「吱呀」一聲又開了，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伴隨著濕冷的風飄入屋中，只見一個窈窕的白衣女子緩緩走來，她以輕紗圍帽覆面，身後跟著一個拿著傘的婢女。
「好酒好菜來咯~」隨著小二一聲響亮的吆喝，無影將好奇的目光從那白衣女子身上收回，看向小二。小二麻利地在桌子上擺了三道菜：鹵牛肉、紅燒花雞和一盤炒青菜，另有一壺熱氣騰騰的酒。
小二道：「菜已上齊，客官慢用！」
無影看向菜色，有些失望，真是窮鄉僻壤，這也算好酒好菜？
無憂卻是很滿意，又問道：「小二哥，此處可有客棧？
小二朗聲答話，露出一口閃亮的白牙：「小店便提供住宿，正好還剩兩間房！這鎮上只有一家客棧，想來此刻也已經住滿了！客官不如就在小店下榻？」
無影此時正在大快朵頤，飯菜雖然寒酸，奈何他此時急需祭五臟廟。無憂也是累極了，直接要了一間房。
「小二，我也要一間上房！」白衣女子的婢女忽然開口，聲音脆嫩，清澈的眸子忽閃忽閃，煞是可愛。
「好咧~」小二答道。
婢女又道：「我點的吃食，待會送到房間來，我家小姐乏了，此刻便要休息。」
小二道「請姑娘隨我來。」
小二走向二樓，白衣女子帶著婢女跟隨其後。
此時，門「吱呀」一聲又開了，竟有狂風暴雪湧入。
白衣女子覆面的輕紗陡然被風吹落，露出一張絕美的容顏。
眾人皆驚，目光凝視在白衣女子的面容之上。
無憂和無影也是詫異，這鄉野間竟有如此絕色女子。
婢女慌忙撿起紗帽，迅速為白衣女子戴上。白衣女子面對眾男子目光的凝視卻面無表情，身姿裊娜地隨小二走進了二樓裡間。
坐在門邊的漢子不耐寒冷，站起身將風雪關在了門外。他粗聲粗氣地道：「這山間氣象真是怪得很，明明日間還艷陽如火，怎的晚上就大雪紛飛了？」
「是呀是呀，趕緊喝碗酒暖暖身子，今晚睡他個囫圇覺，明日還得趕路！」同桌的漢子附和道，他們繼續喝著。
無憂聞言皺起了眉頭，再次打量起這個酒肆來。
無影已酒足飯飽，雙眼朦朧，當真是睏倦得很了。
無憂攙著借著酒勁昏睡的無影，上樓歇息了。
夜色已深，明月生輝。
半夢半醒間，無憂隱約聽見一陣琴音，淺唱低吟的女聲劃破夜的寂靜，那女子唱道：「芳草萋萋，吾心思兮。吾心思兮，君未歸兮。芳草榮榮，吾心盼兮。吾心盼兮，君未歸兮……」琴音哀怨婉轉，繞樑不絕。
無憂再無睡意，推開窗，向街邊望去。
此刻風雪已歇，月入中天，清輝流瀉於皚皚白雪之上，白雪反射著月光，雪光與月光交相輝映，長街古道亮如白晝。
無憂見街邊空無一人，想是自己在做夢，關上窗繼續睡去。
無影半夜尿意頻頻，迷迷糊糊地出門找茅廁。他走出房門，隱約聽見琴音，鬼使神差被琴音吸引，來到了酒肆的後院。
「你來了。」院中一座銀花樹下，坐著一名白衣女子，正是那位戴著紗帽的白衣小姐，她聲音清冷而肯定，好像早就和人約好了似的。說罷，她繼續彈琴，坐在冰雪中怡然自得。
無影身著單衣走向白衣女子，渾然未覺寒冷，他目光獃滯，口中訥訥道：「我來了。」
白衣女子輕笑，呵氣成冰，又唱道：「芳草萋萋，吾心思兮。吾心思兮，君未歸兮。芳草榮榮，吾心盼兮。吾心盼兮，君未歸兮……」
無憂再次聽到歌聲，翻身醒來，發現無影已不在床榻之上。他一驚，急忙走出房間尋找無影。
無憂循著歌聲走到後院，望見無影正跪坐在冰雪中，一個白衣女子倚在他懷中，無影背對著無憂，那女子嘴中仍在吟唱，眼中卻流出血淚，絕美的容顏化作可怖的骷髏……
無憂大驚，叫道：「師父小心！」隨即飛身掏出匕首，刺向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將無影用作擋箭牌扔向無憂，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了。
琴音消失，無影恢復了意識，嘴唇已凍得青紫。他放眼望去，發現酒肆已變成一座芳草萋萋的墳冢，整個集鎮也消失不見，他們此刻正置身於一片亂葬崗中，一群螞蟻在墳冢上爬來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