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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欠你個承諾

  從地方到中央,層層疊疊的交叉勢力,難解難分的複雜國情,便是再簡單的問題,也被弄得繁複難清了。 

  正因如此,許子干便是城府再深,再有政治智慧,也絕難一眼窺破究竟。 

  至於薛老三能看穿此點,也非全因他聰明絕頂,而是作為魂穿之人,他太清楚歷史的軌跡了。 

  歷史上,首長赴完三年之約后,改開不退反進,經濟特區進一步擴容,又有十六個城市加入對外開放序列。 

  薛老三由果因,藉助混穿優勢,自然能穿透歷史與現實的層層『迷』霧,掠過現象,直面本質。 

  「好小子!我……」 

  許子干拍案而起,激動異常,他原本就是開明官員,主政閩南期間,就是改開派的急先鋒。 

  如今退守央校,胸中豪情卻是絲毫不減,只待蟄伏過後,再度騰飛,若是改開遇阻,那他前番一腔心血卻是白費。 

  「坐坐,許伯伯別激動,今兒咱爺倆有的是時間聊。」[ 

  薛老三拉著許子干坐了,伸手取過那把顧景周制的紫砂壺,將許子干身前的茶杯里注滿,「咱們是不是先聊聊您要寫的那篇文章?」 

  熟料他話音方落,許子乾重重一巴掌落在他脖頸處,笑罵道,「給你點顏『色』,就上趕著開染房,真把你許伯伯看扁了,你當我這些年的省委一號,央校校長都在混日子呢,一篇經濟文章用得著你小子耳提面命?」 

  薛老三捂著腦袋,作痛苦狀,「您老真是吃完飯就罵廚子,念完經就打和尚。過河拆橋的行家裡手。得,既然您這麼說,想必胸中早有丘壑,那我真想聽聽,還請您不吝賜教。」 

  薛老三說完。許子干臉『色』又沉了下來,倒非因為不滿薛老三的諧趣,調侃,而是他分明又覺出了問題。 

  和薛老三相處多年,對這傢伙的脾『性』,許子幹了解到了骨子裡。 

  薛向這傢伙。相處起來,看著調皮隨意,其實進退極是有道,最重長輩。 

  方才,他許某人幾乎已經明言自己胸中有華章,不需他薛某人代為畫贊。若在往常,薛老三隻會調笑一句,略去不提,絕不會這般上趕著要聽聽他許某人的想法,顯得極沒禮貌。 

  事出反常,必見妖,薛向必有深意。 

  如此反。那就是自己寫的這篇文章,真有極度需要注意的地方。 

  一念及此,許子干也不繞圈子,說道,「我打算從進一步進改開,以及加強和鞏固改開成果方面來,你覺得如何?」 

  許子干很審慎,沒有選擇討論改開的具體措施和方法,這樣就避免了可能觸碰的當下國有企業改制的雷區。 

  薛向點點頭,道:「您的選題很好。但我覺得應該加一點,那就是有必要在文章中,用相當篇幅呼籲各項改開工作中,必須堅決堅持黨的領導。」 

  薛老三這句話,似乎是廢話。畢竟共和國內,什麼工作不在黨的領導之下。 

  明知是廢話,薛向這聰明人還講出口來,足見這絕非廢話。 

  果然,薛老三話音方落,刷的一下,許子干臉『色』就變了。[ 

  他是何等樣人,薛向此話一點出來,他便明白這「堅持黨的領導」的對立面,站著的是z。 

  而目前帶著某化嫌疑帽子的,正是他的那位伯樂。 

  許子干有些『迷』茫了,聽薛向分析,老首長是絕對會挺「改開」到底的,既然改開到底,某些地方的觸碰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例如國q改制。 

  按照這個步子走下去,豈非靠近了那位的路子? 

  如此,老首長緣何不力挺那位呢,許子干思謀半晌不得要領。 

  忽聽薛老三沉聲道,「路是同行路,人是通道人,可路有溝坎,還有暗河,『摸』著石頭前行,總難免遇到溝溝坎坎,以至磕磕碰碰,前行的探路人難免先被犧牲。」 

  薛老三的話很隱晦,許子干卻聽明白了,一通百通,他這才想明白,為什麼同道相趨的知己、伯樂,會發展到如今這般模樣,為什麼老首長堅決不擔任黨的一號。 

  原來,向前一步,進可進;退後一步,亦退可退啊! 

  老首長隱在幕後,只怕早就料到改開恐怕不會一帆風順,給自己留下了進退的餘地。 

  思及此處,許子干倒也沒覺老首長如何不對,大政治家一身所系家國,若城府,才是神州之厄。 

  想透此點,許子干一結開,百結開。 

  反「某化」,並不意味著改開的終結,同理,而是在改開過程中,不得不經歷的鎮痛,改開已然成了不可逆轉的歷史『潮』流。 

  卻說,許子干沉思之際,薛老三雙眸一直鎖定在許子乾冷硬的醜臉上,見他緊蹙的眉宇分開,知他悟透,笑道,「許校長,您今蟄伏央校,雖是有作為之地,可於今卻是大有可為之時啊!」 

  薛老三一語方罷,許子干蹭地站了起來,重重一巴掌拍在薛老三肩頭,「就你小子……會白話!」 

  薛老三一語驚醒夢中人,許子干本是想讚揚,可薛老三這般打趣,他怎麼聽怎麼上火,楞生生將這讚揚化作了調侃。 

  「許校長,這可就是您不對了,我哪裡有瞎白話?須知實事求是,可是咱們執政黨人的珍貴品質,您執掌央校,負天下黨員之望,怎能自己先就不誠實呢,以後怎麼好為人師表?」 

  薛老三向來詞鋒犀利,兼之和許子干鬥嘴慣了,見他麥芒『射』來,立時便將針尖迎上。 

  聽他說得俏皮,許子干哈哈大笑,「成成成,想聽好聽話是吧,有有有,你小子智蓋子房,慧壓諸葛,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 

  「得得得,您還是說我瞎白話吧,這是好聽話?比罵人話都難聽呢!」薛老三苦了臉,舉手告饒。 

  「行了,放你小子一馬。」 

  含笑道罷,許子干若有所思地盯著薛老三道,「真不知道你這猴子的腦袋是怎麼長的,得,就算許伯伯欠你個人情。」 

  許子干這話說得鄭重比,顯是肺腑之言。 

  說來,怪許子干小題大做,而是薛向今日獻計,簡直等於變相挽救了他的政治生命。 

  細細算來,他許某人於今來央校也有數月,以候補政局的身份從一省之尊的位上調任此處,怎麼算也有那麼點貶謫的意思。 

  心有重壓,難免放不開手腳,是以,這數月來,他這許校長做得頗為滋味兒。 

  兼之背負著某化急先鋒的嫌疑,他的政治前景堪憂,他甚至聽到風聲,在即將召開的中委全會上,要拿掉他候補政局的牌子。 

  這些隱憂,許子干一直藏在心頭,沒對外人道過。 

  如今倒好,若按薛向此策行事,發表力挺改開的文章,著重突出在改開中,加強和堅持黨的領導,可以想見的是必能重新取得政治上的極大主動。 

  一者,力挺改開,既暗合了老首長的路子,也能避免「背主」之名聲,畢竟,總不能那位一檢討,他這急先鋒就改腔變調,而若是在此時還堅持改開,那則豎起了極好的忠義形象,試問,誰不願重用忠義的手下。 

  二者,大篇幅立論黨的領導,則等於和「某化」劃清了界限。 

  三者,如此風聲鶴唳之時,誰都必談改開,許子干這重量級大員一篇雄文問世,必將震驚天下,效果驚人,所獲的政治回報,也必然驚人。 

  畢竟,萬馬齊喑之際,一馬獨自奮蹄,這個人情,老首長不能不念。 

  如此種種,細細一品咂,其中味道如何,唯許子干這局中之人自知。 

  正因薛向這錦囊妙計作用如此之大,許子幹才罕見地許出承諾。 

  不言諾之人許出之諾言,必為重諾。 

  卻說,許子干話音方落,薛老三便收了笑臉,正『色』道,「許伯伯,您這話可真說過了,不提我大姐,但就咱們這些年的交往,我早把您當作和我大伯一般的親近長輩了,您有事兒,不使喚我,使喚誰去。」 

  許子干輕輕拍著薛老三的肩膀,欲言語。 

  …………………… 

  「大傢伙,大伯怎麼還不回來啊,要不你打個電話給大伯,讓他快點回來吃飯,小白都餓得沒力氣叫了呢……」 

  對著半桌子的鮮香亮麗的冷拼,小傢伙有氣力地叫喚著,明明是她自己饞嘴,卻非賴說是小白餓得沒力氣叫了,再說了,這一下午,小白的虎嘴何時停過,幾乎是枕著棒子骨睡得,哪裡會餓。 

  說來也怪小傢伙叫餓,原來,此刻已經快七點了。 

  冬日,天本黑得早,又逢陰天,暮『色』沉厚如鉛,感覺已是半夜一般。 

  下午,薛安遠辭別薛向和許子干后,到此刻未歸,若是往日,薛向便領著一家人徑自吃了,可今天是大年三十除夕夜,便是再晚,也得一家人團團圓圓吃頓團圓飯。 

  而每年年三十晚上的這餐飯,也是薛老三下心力最大的一餐飯。 

  臨近四點左右,許子干辭別薛家后,薛老三指點本來大殺四方的小傢伙輸了兩把后,便在小傢伙的怨聲載道中,奔進廚房,折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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