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隻大陰靈
隨著族長的咒語高高低低,空氣好像起了變化,慢慢起了層薄霧,陰氣濃重起來,我偷偷抬起頭看了一眼——堆放祭品的高台上霧氣層層疊疊盤繞著,又黑又重.……
那扶著村長的漢子看了我一眼,我連忙低下頭去。
心裡卻忍不住猜測,神廟裡究竟供奉著什麼。
族長的聲音越來越大,蒼老而顫抖,亢奮得像打了雞血,我看了看他,他雙臂高舉,在燭光的掩映下,十指呈爪,仰向蒼穹,不多的白髮在空氣中凌亂飄飛。
隨著最後咒語的結束,上百支蠟燭同時熄滅了。空地上方除了淡淡的血腥氣,一下子空了。
片刻,族長喘著氣放下手臂,聲音已沒了剛才的瘋狂,「扶我離開吧,唉,我累了。」
族長走後,村民們都陸續站起來,活動著不知因為凍的,還是跪的發麻的腿腳,一個個沉默地離開了神廟。
我和小琦拉著手,雖然沒做什麼,卻渾身疲憊,走進樹林后,我後背有種麻麻的感覺,胸口一冷,是雙喜,一種恐懼的感覺籠罩全身。
我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神廟剛刷過血的小門打開了,方方正正一個黑洞大開著,門正對著祭台。
似乎有什麼巨大的身影正從黑洞中向外溢出.……
回家后,所有人都意外地沉默,連八卦的興趣都提不起來。
這個夜晚所有人都和我們家一樣,整個村莊被籠罩在不祥的氣氛中。
爐火燒得很旺,我一直不停做夢,夢到一個無面男人從門縫擠了進來,指著我說什麼,我卻聽不到。
一會兒看到一個怪獸向我撲來,將我的肉一片片割咬下來,我的血流到一隻桶里,那個無面的男人在用掃把沾著血刷牆……
最後我一頭汗被小琦搖醒都沒發現自己還在哭泣。
他鑽進我被子里,摟住我的肩膀,我的頭抵在他腮幫上,他問我,「你是害怕了嗎?」
我點點頭,心說誰會不怕呀,你不怕嗎?
他接著說,「不知為什麼,我一點也不感覺到害怕。不但不怕,我還很想知道動物和人的身體有什麼不同?我是說內臟結構。」
我坐了起來,和他比劃幾下,他疑惑地看著我,「你真要這樣做嗎?」我無比堅定地點點頭。
「別怕了,我陪你睡。」他把自己的被子抱過來,我們並排躺著,他把手臂墊到我的脖子下面,感覺舒服多了,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一大早,他去村裡的小賣鋪找固定電話幫我給烏鴉打了個電話,把具體地址告訴他,讓他以最快的速度趕來。
這個早上,還發生一件事,當時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小琦打電話回來,正趕上孫少平和孫家大娘一起要出門,他們想找族長說說養雞場的事應該怎麼解決。
我當即決定要一起去,我很害怕,所有有一切,那個中年男人,這裡詭異的案件,那個神廟,這裡的風俗,那個木乃伊一樣的村長……
這裡平靜安詳的外表下似乎隱藏著一個大秘密。
小琦也跟去了,路上說烏鴉過兩天才能過來,他有點事情,會儘快。
我放下心,烏鴉說儘快一定是最快。
跟在孫少平身後,我們來到族長家,令人意外的是,他家並不在村子交通最便利最舒服的位置。
他住的極偏,房子蓋得樣式倒和村子其他人一樣,但沒有任何家禽牛羊。
房子收拾得極乾淨,對於一個老人來說未免太空曠冷清了些。
孫大媽和少平一前一後站在院門口兒射門。
一個男人從屋裡伸出頭,低聲問,「你們什麼事?」
正是那天晚上在雞棚里處理屍體的男人,我吃了驚,不由拉住小琦的手。
「我們來找族長評說評說,死那麼多雞,這事怎麼處理。」孫大娘平靜地回答。
那男人面容平靜,眼中卻閃爍著不耐和煩燥,「族長身體不適,今天不見任何人,昨天晚上累住了。」
我們只好打道回府。
走到一半,我雖然害怕卻還是強忍住,烏鴉來時我希望自己可以提供一些情報,不要讓他兩眼一摸黑。
打內心深處,我希望他為我驕傲。
我說要在村子里轉著玩,小琦媽媽不太願意但也沒有好借口,便同意了。
「你能不能不要跟著我?」我一邊向昨天的神廟走一邊和小琦比劃。
「不可以。」他緊跟著我。我轉頭和他對視,兩人眼睛都不眨,看誰堅持時間長,眼睛瞪得都出來眼淚了,風一吹,我忍不住眨了一下,眼淚順著臉流下來。
小琦哈哈大笑,「我贏了。」我只得認輸,我們來到頭天夜裡那個祭台前,離得遠遠,我掃了一眼,沒有一點動物陰靈。
陰氣已經散完了,這不正常,屠宰場這類地方常期會有陰靈纏繞,這裡一次殺掉那麼多動物,裡面還有牛,才第二天,應該陰氣很重甚至可以看到動物靈才對。
我走到神廟前,那紅色像在牆上流動一般,一共九級台階,都很低,我拾級而上,心頭一陣陣上涌著噁心,手輕放在門上,感受著裡面的氣息。
一接觸到門,有種眩暈的感覺,天玄地轉,門像冰塊一樣刺骨,而且這種冷隨著血液向全身漫延。
我離開門,這裡的氣場和威壓我跟本承受不住。
這裡難道真的有神靈?
小廟四周連個窗戶也沒有,我看不到裡面,門也推不開。
「咱們找個工具射門撬開。」小琦提議。
他用手推了推門又聞了聞手的氣味,「沒味。」牆上的血已經乾涸,有些地方結了薄薄的冰,
祭台上冷冰冰的動物屍體白天看著也刺目心驚。
我同意了小琦的建議,回家找東西把神廟別開,看看供的哪尊真神。
回家的路上,遇到從孫大娘家出來的少平叔,我追上他,比劃著問,「叔叔,你知道那神廟裡供的什麼神嗎?」
少平叔左右看看,指了指雞棚讓我們跟他一起過去,一路無話,一直走到雞棚里,他長出口氣,「村裡有規定,不得在村裡子談論神靈,他有順風耳,聽得到。」
他話雖如此說,臉上卻充滿不屑。
「你信嗎?」
「吊毛。有也是邪神。我不信真神會.……」他摸出煙,到飼料室找到火柴點著了煙,噴出一口煙,「這廟從我小時候就有,小孩子不得進入那片小樹林玩,不準接近那個廟。」
「也不能談論有關神廟的任何事情,那廟裡的神靈保保佑村裡人過上富裕的日子。」
「靈嗎?」小琦好奇地問。
「你看看這村裡的房子就知道靈不靈。大家的確做做事都順,都蓋了新房,手裡的錢也越來越多。但是.……」
「從有了神廟,村裡每年死的人比以前多了,祭祀規模一次比一次大,香也一年比一年粗。」
「錢倒無所謂,可人……」
「這半年,帶上那個外來年輕學生,死了八個,而且公安那邊只立了兩起案,別的都當成失火燒死處理了。」
他長嘆口氣,「其實,我不信是孫壯乾的,那個窩囊廢要能毒死我這上千隻雞,他也不會住泥壞房裡了。」
「為什麼神靈保佑所有人,他幹什麼都不行呢?」我比劃,小琦幫我翻譯。
他搖搖頭,「誰說的,孫壯以前發過大財。」
我暗吃一驚,孫大娘為什麼沒提過這回事兒?
「他惹怒了神靈才又落魄成這樣。」
一年前,孫壯在外面不知幹了什麼發大財,是開著賓利回到烏塔村的。
老婆珠光寶氣,打扮的像首飾展台。
兩人包里放的全是現金,闊氣得緊,由於之前和自己老娘搞得不愉快,他也沒回娘家,直接找泥水匠要扒掉自己的泥土坯房,重起新樓。
工匠們還沒到齊,孫壯就出事了。
這人屬於典型的有錢沒處花,瞎顯擺。
天天到處請那些從前一起瞎混的人喝酒,酩酊大醉。
有一天,已經沒人可請的他,請工匠們吃飯,要人家好好乾活,別偷懶耍滑。
吃飯間,工匠問他怎麼發的財,人家只是客氣一下,他絮絮叨叨講了好多,後來大家明白,他還是乾的傳銷。
那時國家打擊傳銷已經很嚴了,他竟然跑到偏遠山區,大撈一筆。
其中有一個人家鄉就是那片山區,兩人言語不合衝突起來,後來竟至打起架,孫壯拿酒瓶砸在那人腦殼上,把那個人打成了植物人。
樓蓋不成了,人進醫院,錢像流水般花出去。
一個酒瓶把孫壯打回原形。
「你知道他幹什麼了嗎?」
我和小琦拉著手對著他直搖頭,他神秘地左右看看,「聽說孫壯離家前專門去了神廟前獻了只羊,許願讓自己發了財,回來后獻三牲各十,燒高香七天。」
「他沒還願嗎?」小琦問。
孫少平皺著眉,突然變得很冷淡,「也不是沒有,他燒了七天高香。沒獻三牲。這個人連鬼神也敢欺。牛羊豬各十要花好幾萬塊的。他不捨得。」
「你也信裡面有鬼神?」小琦又問。
孫少平苦著臉,「我不想信的,可是.……」
「怎麼了,你說嘛。」
他苦笑一下,「我很討厭這套儀式,你們也見了,血腥得要命,我不信神仙是這樣的,我甚至想不起這廟是怎麼來的,從什麼時候村裡供了這麼個玩意兒。」
「有一次祭祀我沒捐錢,也沒對東西,我和族長吵起來,就在那神壇前,我說要祭品,我的雞棚就在村裡,讓神仙自己來拿吧。」
他講完這句話悶頭吸煙,我起了一起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