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離魂記
師父念頭一轉就明白了,「這些不願意去的,都是超生被罰,不死心還想生。」
「寧可自己的親閨女被邪物殺死?這還是人嗎?」師父簡直不敢相信。
「走看看去。」師父拉著方爺就去找這些不願意去禮堂的人家。
一家破舊的房子里亮著幾瓦的燈泡,還沒進門就聞到一股子酒氣。
師父推門進去,三個小女孩兒驚恐地圍在媽媽身邊,坐在桌前的婦女懷裡抱著個奶娃娃,一臉驕傲,自己終於生了個男娃。
桌上放著一盤鹹菜,一盤黃面饃饃。一碟花生米放在男人面前,男人正在喝白酒,看到方爺進來忙讓位兒。
「不坐了,炮捻爹,昨天小草出那事兒你知道吧?去禮堂,我請了先生可以保護大家安全。」
「急啥天還早哩,鬼出來也得半夜吧。」他噴著酒氣滿不在乎。「一會炮捻他娘就去。」
那女人在一邊點頭,一個丫頭伸手偷捏了個花生,那女人打了丫頭一巴掌,「餓死鬼托生啊,吃吃就知道吃,不是你們幾個丫頭片子拖累,老娘只養你弟,輕鬆得多。都滾。」
幾個黃瘦的丫頭怯生生躲在一邊兒。
師父見對方答應去禮堂顧不上生氣抬腳離開了。
走了幾家,一些連門也不開,一些嘴裡答應著。
師父邊走邊罵,「日他娘,我以為從鬧水鬼以後,村裡人不再干這種勾當了呢。」
「不往碧潭扔了,背後誰知道,頭裡我聽來串門的老柴說,他們村一戶人家丟了閨女連找都不找。還說那家人本來窮死了,突然手頭松還殺豬吃肉呢。」
「指不定把丫頭賣誰了。」
師父嘆口氣看看天色已黑透向禮堂走去。
已經有人陸續來到禮堂,師父在入口處布下法陣,門上貼門上貼了自己以硃砂畫的鐘馗像。都弄得差不多,就等鬼母出現。
看大家無礙,師父拿了法器就向外走。方爺連忙拉住他,「周大師你去哪?」
「出去走走,我躲在這兒不是事,還得收了她或渡了她才成。」
方爺是個有種的老傢伙,從師父手中搶過一把桃木劍,「我無牽無掛的,和你一起去。沒準還幫得上忙。」
兩人沿村子大道向村口處的亂葬崗走去,以自殺結案後母子五個就被拉回來,沒入祖墳就在亂葬崗挖了個坑埋了。
連棺材也沒準備上一口。
……
村民老甲和甲妻這幾天上城裡去看兒子兒媳,把孩子也帶過去,和爹娘住幾天。
這天晚上剛回來,兩人好到村口,遠遠望到村口的老槐樹。
「快點老婆子,去歇歇。我走不動啦。」
甲妻揉揉眼,指著樹下問老甲,「你看看,樹下好像有人?」
老甲也站住,拉著老伴向樹下走去,快走到了,大聲吆喝道,「四妮子媽?是你嗎?」
月光遍灑,老樹下坐著一個瘦弱的女人,還帶著四個丫頭,腹部高高隆起,不是四妮媽又是誰?
「天殺的四妮爸,又打她了吧?」
「要是咱閨女受這份罪,我就把她領回來,叫四妮爹打光棍去。天天兒子想魔怔了。」
兩人來到樹下,四妮媽低頭坐在樹下,只穿著件短袖,幾個丫頭偎著媽媽都默不作聲。
老兩口在一邊坐下來,老甲安慰她,「你男人不喝醉還好,就是喝醉了心裡想不開。別理他,這不又快生了,這次可能生下小子呢。」
四妮媽好像在抽泣。
一時老甲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大家都沉默著聽著風在樹冠上吹出沙沙的聲音。
「甲伯伯,你能不能幫我背住大丫頭。甲嬸子幫我背上二丫頭?」她突然開口,慢吞吞地央求道。
「我自己——帶不動了。」仍然慢吞吞的。
老甲妻不知怎麼了,突然抓住老伴的袖子,手都掐住肉了。
老甲叫了一聲,回頭埋怨老婆,才看到老婆臉色發白,一個勁搖頭。
老甲感覺很奇怪回頭仔細打量這個瘦小的女人,她頭髮散亂,露出的皮膚到傷痕疊著傷痕。
這村子打老婆的男人不在少數,他倒沒多在意。
「咋了,那就幫她帶回去唄。」老甲奇怪地問甲妻。
剛說完,只覺得背上一沉,都沒看清怎麼回事,大丫頭已經爬上了他的背。
再看老伴,背上背著二丫。
兩個丫頭不出聲,趴在兩人肩頭。
四妮媽的手放在衣服下面的肚皮上摸來摸去。
「走——吧。」她慢慢站了起來。
二人已經感覺不對勁,又不敢反抗只得跟在四妮媽身後向前走。
「四妮她娘,你走的方向好像不對吧。」老甲問,汗水順著頭向下流,背上六七歲的孩子重死了。
老甲妻背著二丫,也步履蹣跚。
「我們就送到這兒吧,俺倆年紀也不小了,背不動了。」老甲妻央求。
老甲妻以為四妮媽是難道死去的鬼魂,沒多想四個丫頭為什麼也跟著她。
「快——到——了。」四妮媽在前面不緊不慢走著,兩個丫頭怎麼甩都甩不掉,一點聲息也沒有。
老甲妻彎著腰,突然看到四妮媽的雙腿在向下淌血。
「你快生啦,快找接生婆吧。」老甲妻叫道。
那女人不答話,一步一個血腳印只管向前走,一手還拉著一個丫頭。
「甲嬸,我老公打我時,你見過,你說女人生不出男娃就是不中用,是嗎?」她沒回答甲嬸的話,反問她。
「我那就是隨口一說。」甲妻解釋,「順著他,他不是可以少打你幾下?犯那倔幹嘛?」
「我恨女人,我恨丫頭片子,我恨我恨我恨.……」她不停翻來倒去說這一句話。
兩人都不敢接腔。
前面出現一個重來沒見過的小院兒。女人停住腳步,「我以後不會再挨打了,我和他分開了。」
老甲以為她離婚了,唉了聲,「你這女人想不開嘛,離了男人你咋過,四個丫頭咋養。」
四妮媽冷笑一聲,「不用養了,進來吧。」
老甲和甲妻進了院子,終於把大丫和二丫放下來。小院子有些亂,放著小凳子。
「坐吧。」兩人累壞了,想歇歇再走,順道勸勸四妮媽別想不開,還是回去。
「我一會兒就回村裡了。」她倒了杯茶放在兩人面前。「喝吧,甲嬸,我要能像你一樣第一次就生出男娃就好了。」
兩人拿起茶杯,甲嬸訕訕地不知說什麼才好。村裡就是這樣的情況,生不出男娃的女人不但被村人看不起,婆家也不待見。
「不過,我這次也生的男娃娃。」四妮媽接著說。
甲嬸喝了一小口茶,只覺得味道怪怪的,有點土腥氣兒,就放下杯子,「那恭喜你啦,一會兒一起回村裡,向你男人低低頭道個歉好好過吧。」
「你看看我兒嘛。」四妮媽說。
老甲和甲妻抬頭看著四妮,她叉著腿站在兩人面前慢慢掀開自己的衣服,老甲嚇得魂飛魄散。
四妮的肚子破個大洞,肚皮像開衫一樣掀在兩邊,裡面蜷縮著一個光著身子的男娃娃。眼睛都還沒睜開。
「啊啊!」兩人向村裡跑。
四妮媽並不阻攔,只是站在小院里看著兩人的背影冷笑。
她站的地方到處是半腰深的草,哪有什麼院子和椅子,老甲和甲嬸坐在兩個小小的土包上。
一個埋著大丫,一個埋著二丫。
……
方爺和師父走到村口,再向前過了老槐樹向叉道走就是亂葬崗。
方爺拉住師父,「等下,樹底下咋還有人哩?」
兩人急奔過去,「是老甲和他老婆。」樹邊還放著一提包東西,顯然是走親戚剛回。
兩人背靠樹榦,臉上帶著驚恐。
師父探探鼻息,又扒扒眼皮,「死啦,被鬼迷住,魂魄出竅,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