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以愛之名
魏毓突然起身,把屋子裡的所有燈光打亮。
在明亮的環境下,韓行川腳上的紋身就看得更加清楚。
紅色的倒六芒星的紋身,和她記憶里的一模一樣。
「你為什麼會有這個紋身?」魏毓問道。
其實她心裡已經很清楚,可她還是控制不住地問出這個愚蠢的問題。
果然,韓行川笑了,說:「以前有個燙傷的疤,所以用紋身遮一下,怎麼了,很醜嗎?」
魏毓絞著手站在原地,心裡已然翻江倒海混亂地一塌糊塗。
這個紋身在瞬間勾起了她很多不好的記憶。
昏暗的酒店,壓在她身上肥肉縱橫的老醜男人,床頭柜上的煙灰缸,刺眼的鮮血,她在金碧輝煌的走廊上的崩潰,以及最後敲開一扇門時的欣喜。
當時印在她眼裡的這個紅色紋身,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她夢裡最終的救贖。
她曾經想過,她要報恩,她要感謝這個救她於水火的人。
可是她用盡了所有的辦法也沒能打聽出當日住在那個房間的人。
之後再次住到那個房間,是因為和竇瑤打架暈倒被韓行川給帶回去的,她當時還以為是巧合。
現在想來,分明那個酒店的那間房間就是被韓行川給常年包下的。
「你是不是認識顧子庭?」魏毓盯著他的腳,問道。
聽到這個名字韓行川禁不住地皺了皺眉,說:「不熟悉,怎麼了?」
「你為什麼在她的弔唁禮給她留言『young and beautiful?』」
韓行川不可能不認識自己,他在自己的弔唁禮上給自己送了花,他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而且,他救過她。
「只是可惜罷了,年紀很輕。」
「這個世界上年紀輕輕就死了的人太多了,不至於每一個你都要送花關心吧。」
韓行川有些荒謬地笑出了聲來,因為魏毓的口吻擺明了就是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我曾經邀請過她參與我的電影,她的台詞功底很優秀。」韓行川以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
是的,當初韓行川是有邀請她參與電影,不過讓她們公司給她推了,為此她還遺憾了許久。
不對,不是這樣的,如果當初在那間房裡的人是韓行川的話,他們的交情就絕不止這樣。
魏毓也不想再跟他啰嗦了,她直接問道:「你住在xx酒店xx號房間?」
韓行川意外她知道自己的這一個落腳地,但還是坦然地承認了,說:「是,一個在y市的落腳地,你怎麼會知道。」
「你在之前救過顧子庭?」
魏毓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那模樣讓韓行川到了嘴邊的敷衍又給咽了下去。
「是的。」
「為什麼不說?你明明知道她和我的關係。」
魏毓覺得有些崩潰了,這麼重要的事情韓行川居然從來沒有跟她提起過。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拿出來說得。」
「有!」魏毓的語氣很堅定,看著他的眼眶中已經含了淚。
當初她要是沒有敲開那扇門,那她整個人生就毀了,雖然她上輩子也沒落到一個好下場。但是當初如果真的發生了無法挽回的事,那是真的會給她留下難以磨滅的陰影,哪怕她重活一世,她也絕對沒有勇氣和底氣像現在這樣驕傲的做人。
「她當時的狀態不是很好。」
當然不好,她當時衣裳不整,身上有掙扎留下的各種印跡,臉色潮紅腳步虛軟,整個人渾渾噩噩,身上手上還有莫名的鮮血。
任誰看到了她當時的模樣都不會有太好的感覺,第一反應應該是把她這個會帶來麻煩的麻煩拒之門外,但是她最後還是得救了。
魏毓不好說這是不是她運氣太好,正好遇上了那天到y市來出差的韓先生,正好他是一個不怕事有擔當的人,所以她得救了。
所以她才能就這件事在跟申屠葉朗對峙的時候挺直腰桿。
她現在也依然感謝韓行川,他沒有把這件事說給別人聽,也就是在自己的反覆逼問下,他才不情願地承認。
「女孩子的聲譽很重要,雖然她現在已經不在了,但是這件事還是不要說出去的好。」
魏毓點點頭,一低頭,眼淚就落了下來。
韓行川見她突然就開始哭,也慌了。
他把魏毓摟在懷裡,說:「都過去了,這件事都過去了。」
魏毓點頭,用很小聲的聲音說:「謝謝你。」
「有些時候很羨慕顧子庭啊,你對她的事這麼上心,好像眼裡只能看到她一個人。」
「但是她已經死了。」
魏毓的話換來韓行川一句久久地帶著沉鬱的嘆息。
從這聲嘆息中,魏毓感受到了他對於曾經的自己的尊重。
送走了韓行川,魏毓一個人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獃。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讓她的心情在短時間內經歷一個非常巨大的起伏。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今後要用什麼態度來對待韓行川這個人。
曾經以愛為名對著韓行川任性好像以後再行不通了,因為知曉紋身的事情,魏毓多了一份對他的尊重。
這份尊重壓在她心裡有些沉重,甚至能越過她對韓行川的喜歡去。
手機在這時候響起,是信息的提示聲。
魏毓打開手機,就看到一條簡短的信息:「我想見你,現在!」
發信人是一串陌生的電話號碼。
這串號碼魏毓只用看前三個數字就能完整地背下來。
她把手機合上,想無視過去。
沒過三十秒,簡訊再次接踵而至,來自同一個號碼。
「我在巢湖旁,你不過來,我就去找你。」
魏毓合上手機,翻了個身躺了幾分鐘,然後煩躁地起了身,抓起外套出了門。
影視基地的晚上是很冷的,魏毓走在燈光下,能清楚看到從自己口鼻里噴出來的熱氣。
魏毓繞著巢湖走了一圈,才在一個陰暗的角落發現了對方。
對方穿得不多,站地筆直,感覺已經凍成了人棍,不知道來了有多長時間。
「你是不是有病?」魏毓說話半分不客氣。
她曾經非常小心翼翼地和這人說話,就怕自己哪句話惹了他不開心。
和他在一起的幾年時間裡,好像自己的所有精力都用來揣摩他的心意。
通常只要他皺個眉頭撇個嘴角她就能知道他的情緒。
可是現在,她不想再猜了。
「你喜歡韓行川?」
對方轉過身來,慘白的臉色堪比早上被霜凍的樹葉,但是比臉色還要陰冷的,是他說話的口氣。
這種帶著怒意的質問口吻曾經是她最懼怕從他嘴裡聽到的,然而現在聽來只讓她覺得不舒服。
她覺得對方跟她說話的方式太熟稔,熟稔的有些理所當然。
魏毓不覺得自己現在還和他有什麼可以稱為熟悉的關係。
「你管我!」魏毓淡淡地說道。
申屠葉朗的眉頭緊緊鎖住,說:「顧子庭,你很噁心。你看看你看韓行川的眼神,看看你跟他說話的口氣,看看你自己跟他相處的方式,整個人都透著一股上杆子倒貼的噁心。」
魏毓笑出了聲,說:「申屠葉朗,你搞清楚,你是以什麼樣的身份來指責我?我不覺得我以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待韓行川會和你有絲毫的關係。再者,我喜歡誰,關你什麼事?」
申屠葉朗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什麼,但是被魏毓打斷。
魏毓直接一句話讓申屠葉朗成功地閉了嘴:「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現在叫魏毓不叫顧子庭。」
魏毓說到這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接著說:「就算我現在還是顧子庭,可我們已經分手了。我說你是不是管得有點寬,從上輩子管到這輩子,你憑什麼?」
魏毓直截了當地質問他:「你憑什麼?申屠葉朗,我現在和你沒有半點關係。我們兩,說好聽是合作夥伴,說得難聽點就是同行。這部戲拍完了,誰還認識誰?」
因為魏毓的話申屠葉朗臉色驟變,變得陰氣沉沉,渾身透著一股死氣,非常地駭人。
但是魏毓不怕,她是死過一次的人,沒人比她更知道一個人在死亡的時候是一種什麼感覺。
她當時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漸漸從身體里往外流淌的時候,感受到自己的體溫一點點從身上流逝的時候,她無數次最僅剩的意志跟上帝乞求自己得救,乞求自己能在瀕死的最後時刻再看到他申屠葉朗的時候,他在哪裡?
他估計正站在榮獲影帝的領獎台上,感受著萬眾矚目帶來的榮光,享受著雷鳴般的掌聲和眾人的祝福。
那時候他可有想過自己半分?可有記起那天是她的生日。可在領獎的時候想起他拍這部戲時的台詞是誰給他對的?
顧子庭已經死了,帶著她曾經對申屠葉朗的所有迷戀。
顧子庭是喜歡他,喜歡的不可自拔,喜歡的迷失自我。
那喜歡他的惡果她已經嘗過了,申屠葉朗這個人對她來說就是致命的毒藥,會把她推向深淵,讓她萬劫不復,讓她不得超生。
那她知道了結果她就知道,她要離申屠葉朗這個人遠遠的,再不讓他介入到自己的生活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