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登場
這事就跟一場鬧劇一樣。
大家都以為魏毓攪和了這次的試鏡,所以她應該從備選名單里給踢出去,完全沒有必要再給她試鏡的機會。
其中把這事想得最理所當然的,就是董微微。
不得不說,在昨天和魏毓的談話之後,她就急忙給洪文山打了電話,迫切地想從他那裡知道魏毓口中所說事情的真實與否。但洪文山只是說,魏毓就是在嚇唬她,她說的那些什麼偷稅漏稅行賄受賄都是她自己瞎掰出來的。他反覆地告訴董微微說:
「這個角色一定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
總之試鏡還要繼續,和昨天一模一樣的流程,只是少了各位主創的訓話。
徐畏一見到魏毓就大吃了一驚,說:「你怎麼成了這幅德行?」
魏毓一晚上沒睡,半夜又哭了一場,現在臉色難看,雙眼浮腫,自然是要比平時難看上許多。
「你這樣還怎麼去試鏡啊?其他人都打扮地花枝招展跟一花孔雀似得,只有你一個人像只家雀,白瞎了你這張臉。」
魏毓還是打不起精神,實際上,她心裡對於今天的試鏡是抱有了一种放棄的態度。
徐畏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一直在跟她說:「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了,如果這個角色真的讓竇瑤選上了,保不齊她真的會重新翻身爬起來。你想想顧子庭的慘死,想想竇瑤那副噁心的嘴臉,你這次一定得把她踩在腳底下。」
趁魏毓的腦子還沒有完全轉過來,徐畏趕緊讓人把她給帶下去化妝,怎麼樣也得把她臉上這些頹喪絕望的表情給藏起來。
魏毓在臉上頂了一副堪比畫皮的妝容,跟著徐畏身後走進了試鏡片場。
試鏡一共有兩場,第一場的試鏡只有她和秦雨兩個人還沒完成。
竇瑤臉上化得妝容比魏毓還要濃重上許多,感覺笑一笑,就能掉下三斤粉來。
魏毓冷著張臉往板凳上一坐,頓時周圍的溫度都好像往下降了幾度。連徐畏坐在濃妝艷抹的魏毓旁邊,也有點膽顫地不敢跟她說話。
妝前妝后兩個人,大概說的就是魏毓了。用武俠人物來比喻的話,魏毓妝前是個英俊高冷英氣的女俠,妝后就是個一眨眼檣櫓灰飛煙滅的大魔頭。連徐畏都有些驚訝,一個人化了妝后的氣質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差別。
「你現在就差一身紅衣了,穿上紅衣你就是劇本前期殺人不眨眼的古挽了。」徐畏這麼說道。
魏毓聞言從自己包里抽出件紅外套往身上一批,依舊環著手翹著腿目視前方一臉冷漠。
試鏡差不多開始,主創人員開始一個個魚貫而入。魏毓縮在燈光偏暗的角落,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指甲。
在她前面試鏡的人是秦雨,傳說中讓眾人刮目相看的,有整容般演技的新人演員。
她的年齡看上去要比董微微要大一些,但是紮起的雙馬尾造型讓她看上去十分活潑靈動。
和她搭戲的還是韓行川保鏢,她在趴上對方脊背之前,魏毓還覺得她是秦雨。可她在對方背上伸了一個懶腰之後,魏毓就覺得她變了一個人。
她的眼神突然就不對了,裡面大概透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力量。
僅是這個眼神,她就拉開了自己和其他人的表演層次。
劇情開始推進,不得不說,秦雨把整場節奏掌控地纖濃有度層次分明,看到她的表演,魏毓大概理解了導演為什麼說竇瑤的表演帶動不了她內心的波瀾起伏。這個秦雨的表演和竇瑤恰恰相反,竇瑤是8分的表演她只能給到5分,這個秦雨則是能給到10分。
當然也不是說表演的越豐滿越好,表演還是講究一個度,這秦雨有的時候就會有些過滿則溢。
說到底,還是經驗和閱歷不足。
但是已經是一塊成型的璞玉了,加以雕琢,日後必成大器。
魏毓把譚科之前說給她的話,贈送給這個叫秦雨的小演員。
她的表演結束后,魏毓第一個帶頭鼓掌。也是因為她的掌聲響起,徐畏才跟著起鬨了兩句。
小姑娘落落大方地跟道謝,等待著導演和其他人的指點。
「很不錯很不錯,在沒有導演的指點下能把節奏控制到這個程度實在難得了。仇岩看人的眼光的確非常毒辣。」
仇岩把話接過去,說:「在我心裡,古挽這個角色的形象契合度,是董微微大於你大於孫夢婷大於竇瑤。對角色的理解程度是竇瑤大於你大於董微微大於孫夢婷。氣質的貼合程度卻是孫夢婷最合適。但是你的演技是所有人當中最出眾的,行川你說是不是?」
仇岩又把話茬子遞給了韓行川,韓行川有片刻的沉凝,然後說:「就古挽這個形象來看,魏毓要大於其他所有人。其他方面我在看完魏毓的表演后再做評估。」
仇岩有輕微的皺眉,他在魏毓這個名字出現之後就在腦子裡浮出了她的形象,但是那種感覺不大好。魏毓的確是長得美艷動人,但是本人的氣質……
「魏毓呢?魏毓來了沒?」導演喊了一句。
魏毓在看不清臉的黑暗角落舉起了一隻手。
「到你了。」導演說道。
魏毓站起身,要從徐畏旁邊跨出去,徐畏掐了掐她的手心,說了一句加油,然後就把她束在馬尾上的頭繩給扯掉了。魏毓烏黑濃密的頭髮頓時就散落在了肩上。
魏毓瞪了他一眼,也知道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也只好暫時作罷。
整個試鏡片場的燈光是沒有完全打開的,所以看在其他人眼中,這間房子是有一個由暗到明的遞進效果的。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所以魏毓的出場才愈發驚心動魄。
魏毓走到舞台中央,微微鞠了躬,隨著她的動作,她的黑髮就從肩膀上灑落了下來。然後她在一撩,露出了一張被化妝技術精心雕琢過的臉龐。
韓行川在這會兒大概明白了,為什麼徐畏在見過魏毓的紅衣造型后,就非得死乞白賴地給他推薦魏毓出演古挽。
「你昨天可攪和了我們的試鏡,你今天要是拿不出一份讓我滿意的答捲來,我可……」
導演可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說一句什麼話才最合適。
仇岩說:「你說你拿得劇本是經顧子庭和秦麗華先生雕琢后的進階版,那你告訴我,她們對於古挽這個角色的表演意見是什麼?」
「分為兩個階段,以她愛上顧淮清這個人物為分界點。前期是靈肉分離,後期是慾望支配。」
魏毓用畫著大紅唇的嘴一字一字吐出這句話,讓一部分人沒法把注意力完全放到這句話的意思中。
仇岩想了想,笑著說:「非常妙。慾望支配我尚且能夠理解,但是靈肉分離要怎麼表演?我相信大多數人都跟我一樣,在聽到這個詞的時候首先就會想到神經病。所以你打算把古挽演成一個神經病嗎?」
魏毓笑著不說話了。
「行了行了,讓人表演了再說。」導演發話了。
韓行川的保鏢再次出場,這會趴在他身上的人換成了魏毓。
「麻煩你了。」魏毓輕聲說道。
對方微微地擺了擺頭,大概是不客氣。
魏毓用自己的手背抵在對方的脊背上,讓自己的上半身能夠和他完全分開。這就導致她和這位保鏢姿勢呈現出了一種非常彆扭醜陋的姿態。
有人輕笑出聲,魏毓知道是董微微。
「開始吧。」
魏毓說了這麼一聲后,保鏢開始背著她在屋子裡來回走。
魏毓就微微側了一張臉盯著對方的側顏看,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最後變成了一種笑模樣。在之前所有人的表演中,是沒有人在表演的初期就把笑容給帶出來的。
不過細看魏毓的整張臉,遮住眼睛的話,她的確是一個笑得嬌俏的少女。可是一旦遮住嘴角的笑容來看,她的眼睛依然宛如一灘深沉的死水,帶著股讓人心寒的戾氣。
保鏢背著她走了許久,也沒得到魏毓任何提醒他說台詞的暗示,所以保鏢只能自作主張,說:
「你大可不必一直拿匕首抵著我,我要是想害你,就不會救你。」
完全沒有情緒的一句台詞,但是魏毓要強迫自己入戲。
好一會兒,她才把橫在對方咽喉前的手掌自然垂下,她仰頭望了望天,臉上已經是笑容滿滿,一派天真愉悅的模樣了。
「我只是怕!」
魏毓這句台詞一出,導演就感覺自己的心臟『咯噔』地狠狠跳了一下。
魏毓的這句話裡帶了濃濃的哭腔,有一種泫然欲泣的嗚咽感,她通過喉間的顫抖,把自己的心裡的那份恐懼害怕傳遞給了所有人。在其他人演到這段時,她們的臉上都表現出了一種提防的神情。
只有魏毓,聲音在哭,臉上卻是笑得肆意。
魏毓在一瞬間,以其說是在扮演一個女魔頭,倒不如說是演出了一個女鬼的樣子。
因為她就算笑著,眼睛里也只有戲謔和殺氣。
「謝謝你。」魏毓跟自己的搭檔說了一聲,意思是這場戲結束了。
也不知道是誰帶頭鼓得掌,然後屋子裡掌聲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