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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不會是你

  「姑娘,劉媽媽有交代,讓您今日不用去前廳彈琴了,後堂有幾位貴客等著您過去伺候,這幾位可都是落孤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不能得罪,劉媽媽讓您警醒些。」 

  小桃一邊幫竇扣梳髮髻一邊轉敘劉媽媽的話,桌上的首飾堆積如山,一些是客人送的,一些是劉媽媽讓人送來的,小桃挑來挑去,選了一支相對素雅的冰藍*步搖,又道:「姑娘長得美,可不似這裡的胭脂俗粉,這支蝶兒就像淤泥里的荷花,很是配您。」 

  竇扣摸了摸剛梳好的髮髻,淺淺一笑:「此番戲言萬不能讓別人聽了去,不然可是要挨板子的。」 

  小桃點點頭從一旁架上取下薄紗外衫要給竇扣換上。 

  竇扣搖頭道:「去拿那件青色的絲綢外衫吧。」 

  小桃為難:「這件是劉媽媽給您準備的。」 

  竇扣猶豫片刻,妥協了,然而卻道:「我來藏芳閣不是為了結交權貴,等會兒我還是去前廳撫琴,若劉媽媽問責,就全推給我。」說完出了門徑直朝前廳行去。 

  小桃一看不得了,趕忙讓人去知會劉媽媽。 

  輕紗帷幕,煙薄燈暈,日頭才剛落下,前廳的客人都多到招呼不過來了。 

  原本今日要在帷幕後撫琴的女子見竇扣走了過來,先是不解,后樂得有人頂替,啥也不問直接就把琴交給竇扣了。 

  也不知是哪位眼尖的在人群中大吼一聲:「看!是如煙姑娘!」 

  就這一聲,讓本就紛繁雜亂的大廳更是人仰馬翻,甚至還有人直接從二樓雅間抄近路飛身而下弄倒桌子的。 

  好在及時衝出幾個壯漢守在帷幕前,不然再這般下去,竇扣非給生吞了不可。 

  琴聲漸起,竇扣口中輕唱:「往事如煙,執念如雲,風過即散,勿留於心,君若相惜,奴永相隨,君既相負,奴唯相絕……」 

  歌聲使得哄鬧的大廳頓時安靜下來,然又有誰在人群中大喊:「如煙姑娘,你若跟了我,我絕不負你!」 

  然後各方爭論便開始了。 

  樓上某人挑釁道:「回家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給如煙姑娘提鞋都嫌你手臟!」 

  廊間一侍從:「我家公子萬貫家財,只要如煙姑娘與我家公子見上一面,千金不在話下!」 

  大廳偏角一位雅士:「本人精通音律樂理,如煙姑娘聲如出谷黃鶯,若不嫌棄在下,可謂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 

  竇扣輕嘆:原來人性如此簡單,原來人心得來如此容易,可為何偏偏那人的心卻如風中沙粒一般,即便是一顆易變的,不長久的心,都不曾給過她。 

  琴聲戛然而止,竇扣溫聲細語道:「痴心於我的,為我一擲千金的,自認懂我的,以及其他緣由捧場的,小女子雖生於山野,學識淺薄,但也知從一而終的道理。如煙只有一個,在座可有人能為如煙出出主意?」 

  人群中又開始爭論。 

  樓上某人:「如煙姑娘的郎君當然要找相貌好的,可別讓歪瓜裂棗給拱了。」 

  引來一陣鬨笑。 

  廊間那位:「當然得有錢!我家公子保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也有花娘酸語:「我們這樣的人,有人要就不錯了,哪輪得到你挑三揀四的。」 

  樓下正中一位翩翩少年倒是一股清流:「過一輩子的事,當然是人好,心儀最為重要。」 

  竇扣對此話回應道:「若心儀之人無意,又該如何?」 

  少年摺扇一開,起身一鞠:「弱水三千,勸姑娘莫要誤了自身。」 

  竇扣又問:「為何不能讓無意變有意,讓他寧負蒼生不負我。」 

  眾人唏噓之時,又聽一聲音穿過人群,格外空靈:「我自遠方山谷而來,途遙不易,姑娘今日可否多撫一曲於我。」 

  竇扣渾身僵住,唇齒輕起,不敢發出一個音節,即便再細聲的耳語,這一屋人,誰都瞞不過他。 

  他怎麼會在這?! 

  鍾離阜這句話是他曾經在崖上對她說過的,如今他以聽眾的角色提及往事,難道是南華……不對,南華就算告知了一切,也仍不知她已元神歸體,若鍾離阜此番只是試探,裝傻即可。 

  「姑娘,您快點回去吧,不然劉媽媽可是要讓人來捆您走的,到時候可顧不了您的面子了。」 

  小桃不知從哪冒出來,在竇扣身後急切道。 

  竇扣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趕忙起身道:「走!快走!」 

  躲回房內后,她由著小桃檢查儀容,心中七上八下,也不知慌什麼,原本洒脫的性子無論是當初的桑虞還是現在的竇扣融合桑虞,在鍾離阜面前都變成小女子扭捏狀,著實不爭氣。 

  正想著,見劉媽媽火燒眉毛似的推門進來:「我的姑奶奶,您再不過去,那幾位可是要把我這老骨頭給拆了。」 

  一邊說著,一邊拉著竇扣往外走。 

  竇扣見劉媽媽這副模樣,心裡估摸著應是推脫不掉了,便由著劉媽媽一路拉著走,心裡卻仍是擔憂不已,也不知鍾離阜來此尋她為何,不過眼下得先想辦法打發了那幾位。 

  行至門口劉媽媽摘下竇扣的面紗:「裡面幾位就不用遮遮掩掩的了,以後也都是你的常客,你要是走運,隨便跟了一位,下半輩子不但不用愁,還有下人供著伺候。」劉媽媽又稍稍檢查了下她的儀容,不忘交代:「等下進去,一言一行可都要謹慎。」 

  竇扣應下,上前推門,剛踏進一隻腳,就聽一大嗓門吼道:「如此怠慢我等,這藏芳閣到底還想不想開門做生意!我倒要看看是多絕色……」 

  在竇扣於眾人面前欠身抬首后,尾音戛然而止,講話之人眼都看直了,只差口水沒流下來。 

  接著聽到一旁張大人爽朗大笑,繼而朝竇扣走來。 

  此人身型高大,距離貼近讓竇扣退了一步。 

  張大人一愣,而後伸出手去攬肩:「姑娘莫怕,我引你上坐。」 

  竇扣躲開,低首道:「大人自重。」 

  此話引得張大人變了臉,一位打扮怪異的人士出聲圓場:「姑娘家害羞是人之常情,大人先回坐,我幫您擄了來!」 

  畢竟如今毫無功法護身,竇扣眼睜睜看著那人快速繞到身後把她打橫抱起,慌亂中還脫掉了她身上那件薄如蟬翼的外衫,她驚慌失措,奮力掙扎,卻被人越抱越緊,佔盡便宜。 

  看來凌央說得不錯,必要的時候也只有小麟能救她了。 

  竇扣正要抽出腰間麒麟墜,忽見四周白煙瀰漫,什麼都看不清了,而後一陣天旋地轉,不知又落入了誰的懷抱,直至熟悉的藍花楹香味撲鼻而來,竇扣緩緩抬頭,盯著那張絕美側顏,低聲喚道:「大叔……」 

  鍾離阜面無表情,不做回應。 

  若是之前,竇扣喚他,他從未不理。 

  煙霧漸散,已回到卧房。 

  竇扣怯怯道:「大叔,我……」 

  鍾離阜立於窗邊背對著她,音淡如水:「穿上衣服。」 

  竇扣隨便找了一件厚實的罩上。 

  又聽鍾離阜道:「明日跟我回陰山。」 

  背對著,看不到臉,看不到表情,竇扣也不知怎的突然生了膽子:「修道之人不拘世俗,我在此是為了比試,若我回了陰山,豈不等於棄了比試,陷桓翁於不義,您可不是這麼教導我的。」 

  「你終究是女子,不可輕易作踐自己。」 

  此話讓竇扣上了火氣來:「若非我無功法,剛才那人怎會近得了身。非我自願,何謂作踐自己?」 

  「若非你來此,那人又怎會有機會輕薄你。」 

  竇扣想不到鍾離阜平時沉默寡言,口才卻不輸人。 

  心中那團堆積已久的怨加上現下的怒,她失控道:「是啊!我豈止這一次作踐自己!滄海桑田,春去秋來,我早已為了他把自己作踐得一文不值了!」 

  「他?」鍾離阜微微側頭。 

  「對,他!」 

  「誰?」鍾離阜明知故問,不知怎的,想聽她親口說出來。 

  「反正不會是你。」 

  又說謊。 

  鍾離阜轉過身:「為何不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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