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桓奕挑明
正當時,桓翁敲門入了來,看到竇扣一副沒精打採的樣子便嘆氣道:「本就不想來的,奈何仙尊囑託,原想硬著頭皮撐幾天就過去了,誰知現在還得收拾那小丫頭捅的簍子。」說完拿起竇扣面前的茶水一飲而盡,好似借酒澆愁。
竇扣不予回應,臉上一副『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無奈啊』的表情。
「喔,對了。」桓翁又道:「我好似還未跟你說,前幾日我在某一園子里看到小五在與一名弟子嬉戲。」
竇扣納悶,「她不是被關在某一處了?」
「先不說被關,你可能更感興趣的是那與小五嬉戲的弟子。」
「我為什麼會感興趣?」竇扣不明所以。
「小五確是沒有說謊,那名喚殷伯珩的弟子還活著。」
竇扣驚異而起,「你說與她嬉戲的弟子是殷伯珩?!」
桓亦點頭。
「小五親口說的?」
桓亦又點頭。
「可是……可是人不是……已經灰飛煙滅了?嗜鬯說結界被破,所有散魂散魄都消逝在天地間了。」
「這個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情,殷伯珩是被雲檜用最後修為救回,至於如何救,已經不重要了。」
「雲檜?你那剛仙去的師傅?」白事那天,竇扣有耳聞。
「算是吧。不過那殷伯珩記憶全無,倒是可憐了小五,眼下既然得知那心心念念的人還活著,小五定是捨不得分開的。」
記憶全無,這一點竇扣倒是不意外,人救回來已經不容易了,有點後遺症也在理。
「不如,我們把她留在祈山?」當初她把小五帶進玄雲宮,大叔並不十分在意,那她把小五留在祈山,大叔應該也不會有異議。二來曾答應凌尋照顧小五,如果把小五留在這,還得跟凌尋知會一聲,相信凌尋若知道殷伯珩還活著,定也會支持她這樣做的。對了,不知道凌央知曉此事與否。
誰知桓弈劈頭一句:「她不可能留在這。」
他知道竇扣想問為什麼,便繼續道:「第一:祈山不收妖靈異獸。第二:新弟子都要經過層層嚴考,不能說收就收。第三……」桓弈頓了頓,「人是從玄雲宮出來的,不管仙尊過問與否,我都必須帶回去。」
竇扣眉頭一蹙,她怎麼就沒想到桓翁即便是變年輕了,到底還是那個大叔熏陶下的老古板。
不過就算沒有第三,桓翁說的第一點就已經讓小五無法留在這了,竇扣無奈問:「那能讓我見見小五嗎?」
「這不難,明日便我帶你去那殷伯珩的居所,隋何每日都會放小五與他作伴。」說到這,桓弈突然轉了話題道:「你可知再過七日便是新弟子拜師了。」
「我愁的就是這個。」竇扣又一頭載在桌上,「我這點雞毛蒜皮的本事出去比試的話,恐怕會把你的老臉都丟光。」
「未必。」桓弈坐了過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悠悠道:「隋何那天跟我說,今年的拜師比試會與往年不同,也是雲檜遺願,至於有何不同,當日自會揭曉。不過就我對雲檜的了解,他並不重視修為,而是人心和大局,所以我猜此次比試應和法術沒多大關係。」
「人心?大局?」竇扣想了想,「你是說你師傅他看重一個人的為人?和這個人所能掌控的局面?」
「可以這麼理解。不過眼下都是我的猜測而已,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我如今又走不了,還不是得硬著頭皮上啊。」
竇扣無言,她看了看桓弈,突然想到那碗驅寒湯的事,猶豫到底要不要告知。不過她未受其害,也不確定那湯是否真如那老先生所說被人做了手腳。
既然祈山不簡單,那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
桓弈看竇扣欲言又止的樣子,以為她心裡仍顧慮比試,便逗她道:「我們離開玄雲宮也有十天半個月了,你可有想念誰?」
竇扣料不到桓弈會突然問這麼一句八杆子打不著邊的話,一時怔住。
桓弈又笑道:「我還挺想紅鶴的,不曉得那小子有沒有幫我好好整理庭院和書架。」
自桓弈恢復年輕后,說話的語調也不似以往那般沉悶呆板,反而多了一分洒脫。竇扣想到初見他時,那個白髮蒼蒼,長須垂地的佝僂老者,連說話都是慢條斯理,字斟句酌,和現在真是判若兩人,也不知之前是偽裝還是習慣。不過不管怎樣,現在的桓弈確是比之前有趣多了。
「嗜鬯被罰下山,算起來好幾個月了,我倒是有點想他。」
竇扣嘴裡說的和腦袋裡想的是不是同一人,她心裡清楚,桓弈亦清楚。
「扣兒。」桓弈突然溫柔一喚。
竇扣只差沒把到嘴的茶噴出來,「啊……?」
他不是都喚她『丫頭』,今天哪根經搭錯了?
桓弈略有深意看著她,「可有想念喚這個名的人?」
若再躲閃反顯刻意了,竇扣眉眼一舒,輕鬆道:「大叔都嫌我吵鬧,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他定是樂得耳根清靜。」
「我問你想或是不想,你還未回答。」
原想打馬虎眼過去,看來沒那麼容易。
竇扣面露窘態,口水一吞,抿唇擠出一個『想』字,但隨之而來的是『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這裡就你我二人,隔牆亦無耳,你年方十二入雲宮,我看著你長成如今這般,自然也是知道你對仙尊的心思。」
竇扣好似做好了桓奕會如此說的準備,反倒沒有多大意外。其實這些年來桓奕多次暗喻她不要生出不該有的念頭,起初不懂,後來有所悟,只是心念如魔,一朝生,一世執,等到她徹底明白了的時候,已水落山丘。
「你斷不會自討沒趣告訴大叔。」就她對桓弈了解的程度,竇扣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你錯了。我早跟仙尊挑明你對他有欽慕之意。」
聽到這竇扣已不在乎自己估算錯誤,而是緊張問道:「那大叔……大叔有回答嗎?」
「你覺得他會如何回?」
兩人沉默而視,良久,竇扣淡淡一笑,自嘲道:「他是說依賴吧。」
桓弈亦笑而不語,然而面上看似平靜實則內心波瀾。
這兩人……互相認知的程度已超出他意料。
也許,有些事,不無可能。
「丫頭,堅持你認為值得的事,時間會給你報酬。」
這是桓弈第一次改口,不再勸她莫要有『非分之想』而是鼓勵。竇扣雖不知是何原因造成如此大的反差,但精神上和心靈上仿若得到釋放般輕鬆,長久積壓在內心最深處的那份情感至少在桓弈這裡不用再遮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