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七十四 雪夜柔情
夜色昏昏,不知打何時起天邊又飄起了小雪,宋義同陳素離開了齊灃的府第,回頭看那高大的院牆時,整座府邸就像是一隻猛虎伏卧在樹林之中,隨時作撲人之狀,宋義心中突然覺得平涯並不是久留之地。
「素兒。」
「二叔。」
宋義與陳素竟然不約而同的開口,隨即宋義笑了笑,「素兒,有什麼話,你先說。」
陳素也是微微一笑,「二叔,還是你說。」
宋義仰頭看了看滿天濃厚的灰雲,那是別樣的昏暗色彩,不見月色,天也並不黑暗,恐怕這場雪是不會小了,這時一片雪花落在他的額頭上,瞬息間也便化了,宋義沉嘆了一聲,「我是想平涯並非久留之地,可是你那寶貝卻被留在了齊灃這裡……」說到這宋義又沉默了,他的心中既想離開,卻又挂念著陳素的虛魘之核。
反倒是陳素似乎看開了許多,「二叔,我也正想跟你商量我們什麼時候離開呢,之前聽秦大夫說,父親生前遺憾沒有替楚三叔收殮屍骨,三叔當年對我也是疼愛有加,而且翠玉山離平涯不太遠,我想借著這個機會去一趟。」陳素並未提虛魘之核的事,不過他的心中早有打算,就算要向齊灃取回寶物,恐怕眼下也不是時機。
「嗯。」宋義點了點頭,「這倒是應該,二叔跟你父親有八拜之交,這楚兄弟也跟你父親是金蘭之誼,說起來我們雖未謀面,卻也該以兄弟相稱,這一趟,二叔陪你去,等一會我們回去問問那兩個姐妹兒,她們若是願意同行的話,我們明兒收拾收拾就走。」
「也好。」陳素目光看向天邊,不自覺的步伐快了許多,「另外我想秦大夫他們爺倆也不能再留在平涯了,咱們來這一趟,恐怕早已被人注意,我不想連累他們……」
「是啊,我也正在考慮此事。」宋義憂慮的嘆了一聲,「如今看來這齊灃也跟沈家交厚,而且聽他的意思,九黎鎮之所以罹難根本就與柱國將有關,難保他們知道了秦大夫的下落不會再出毒手,所以如果能讓他們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避就再好不過了……」
宋義跟陳素一路閑聊著返回了秦仲的宅院,之前陳素早以精神力留意著四周,確定並沒有人注意他們爺倆兒,到了門外,陳素想上前叩門,卻被宋義拉住,搖了搖頭,對著陳素一笑,拉著他的胳膊,雙腳一用力,兩道身影便躍過了院牆,落在院內,宋義才小聲的對陳素說道:「這樣非但不會打擾他們,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陳素抿嘴一笑,發現房間之內還閃爍著燈光,知道秦仲等人應該尚未休息,他回頭看了宋義一眼,「二叔,要不然現在我們就去跟他們商量商量?」
「也好。」宋義說著便上前去輕叩秦仲父子的房門,屋內江毅應了一聲,不多時房門打開,露出江毅滿是疑惑的一張臉,宋義和善的笑笑,正這時,汀煙姐妹的房門也嘎吱一聲開了,兩道嬌俏的身影站在門內,看著宋義跟陳素二人,汀煙盈盈一禮,汀雨卻頑皮的做了一個鬼臉。
宋義輕輕的點了點頭,「既然大家都還沒有休息,我跟素兒有點事兒想跟你們商量商量。
「既然如此,請兩位進來說話。」江毅請宋義等人進屋,轉身向著裡間兒低聲呼道:「爹,陳公子他們回來了,說有點事要跟咱們商量。」
宋義四人先後進了門,江毅忙著沏茶倒水,不多時秦仲也披著一個厚棉衫子從裡間兒走了出來,對著陳素跟宋義拱手一禮,「陳公子,宋先生回來了,今兒這一天還都順利?」
「秦大夫,我們多有打擾了。」宋義趕忙還禮,這個時節秦仲還敢接待他們,也算是有情有義之人,而且這老人對陳素的幫助不少,足以讓他們敬重。
此時陳素恭恭敬敬的對著秦仲深施一禮,弄得秦仲趕忙去扶陳素,倉促間棉衫都落在了地上,「陳公子,你這是作何?」
陳素堅持拜完,稱謝道:「秦大夫,我跟二叔的這次平涯之行算是功德圓滿,所以接下來我想去翠玉山收殮楚三叔的屍骨。」
秦仲聞言點了點頭,「這倒是應該,這麼說,你們打算要走?定在什麼時候?」秦仲的語氣中似乎有些許不舍,不過他也知道眾人終是難免一別。
陳素一聲苦笑,「秦大夫,不但我們要走,您跟毅大叔也得走。」陳素看了一眼江毅,「大叔,如今沈家的勢力越來越大,您跟秦大夫再留在這裡,恐怕並不安全。」說完,陳素右手一托,自辟空中取出了一個包袱放在桌案之上,「這裡我為你們準備了一點東西,離開平涯之後大叔再重新謀個生路。」
「這……」江毅有些為難,這些年來他在天倉米鋪做得不錯,如果不是父親堅持,他也不會將老母跟妻兒送去鄉下,如今陳素一來連他跟父親都要離開平涯,心中不由得有些不舍,畢竟他已在這裡生活多年,早就習慣,「爹,您看這事怎麼辦?」
秦仲微皺眉頭猶豫了片刻,「早前我還下不定決心離開這裡,只因有些牽挂,如今看來牽挂已了,毅兒,收拾收拾,明兒咱們爺倆兒也到鄉下去,一家人團聚總比在這裡每天擔驚受怕的好,而且爹的日子也所剩不多,你就當陪陪爹。」
「可是,爹,米鋪那邊我還得交代一下。」
「交代什麼呀?」秦仲輕嘆了一口氣,「咱們就這樣悄悄兒的離開最好。」秦仲說著把桌案上陳素放下的包袱向著江毅一推,「陳公子早給我們算好了後路,我想以咱們爺們兒的性子,這包袱里的東西足夠咱們安度餘生了。」
江毅一愣,伸手去抓那包袱,只覺沉甸甸的,解開一看,竟是滿滿的一下金幣,恐怕有近千數,「爹,這……我們怎麼能收?孩兒有手有腳的,就算離開這裡,也能養家糊口……」說著他又轉向陳素,「陳公子的好意,我們心領,可是你在外奔波多有耗錢之處,這些金銀你還是收回去,這些年我也攢下了點積蓄,還有這院子,足夠我們生活了。」
陳素微笑著搖搖頭,「大叔,這點小小心意尚不能報答秦大夫恩情之萬一,你就不要客氣了。」
「毅兒,既然這是陳公子的心意,你就收下,咱這院子也不必理了,明兒一早鎖了門咱們就走。」
「爹,陳公子他們還在,咱們何必這麼著急?」江毅的心中仍然放不下這裡。
秦仲卻微笑著搖搖頭,「毅兒啊,你活了這麼大歲數還如此糊塗,陳公子若是不急會連退路都給咱們想好了么?若不是顧念咱們爺倆兒,恐怕他們隨時都會離開了。我說得沒錯,陳公子?」
陳素只是笑笑,並未回答,而後秦仲又囑咐了陳素他們在鄉下的地址,萬一有事就去那裡尋他們,陳素也將宋庄的方位詳細的說給了他們父子二人,拳拳之情惹人落淚。
安排完畢,時候已經不早,秦仲父子自然要早些歇息,是時岳嵩早就睡了。陳素四人退出房來,宋義奔波了這幾天也覺得勞累,明天又要趕路,也勸陳素好好的恢復體力,如此,四人各自回房休息。
陳素和衣躺在床榻之上,回憶起往昔種種,少年時歡快的時光依稀如昨,想到開心處不由得也會傻笑,可是如今家破人亡,愛護自己的楚三叔也已經曝屍三載,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完成父親的遺願,柔姨跟敏兒也沒有一點消息,而沈家如今日漸勢大,前些日子在行園中那一場混戰,已經讓他明白了自己的實力有多渺小,想要向沈家這樣一尊龐然大物復仇,前路必然崎嶇坎坷,布滿了荊棘,一邊胡思亂想著,陳素竟然昏昏睡去,多日來他已經不曾進入睡眠,頂多不過是修鍊時聚斂心神,沒想到這一刻竟然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素猛然驚醒,額頭上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呼!」他長出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原來只是一個噩夢。」不過他的心裡卻還清晰記得那個撲噬過來的黑影,如魔鬼一般的面龐,現在想想仍然讓他心驚,便已無心再睡,翻身從床上爬起,看看窗外,小雪仍然未停,地上已經薄薄的積了一層,陳素輕輕的推開房門來到院中,負手立於庭前,閉上雙目靜聽周圍飄雪落地時窸窸簌簌的聲音。
良久之後,陳素聽到身後的房門發出輕微的聲響,輕盈的腳步聲緩緩接近,最後停在了他身後不足一尺遠的地方,「公子,夜深了,還不睡么?」輕柔的聲音恬靜一如天籟,竟讓人感覺到嬰兒時的那種祥和。陳素輕輕的轉過身,汀煙精緻的面容只在觸手可及之處,竟讓他有一種想去伸手觸撫的衝動,不過手尚未抬起,那如神女的聖潔頓時讓他感受到褻瀆的罪惡,此刻就連雪的潔白也輸給了汀煙的靜雅。
陳素尷尬的向後退了一步,低下頭不敢直視汀煙,慌張不知所措的說道:「汀煙姑娘,怎麼連你也無心安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