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二十三 無安之夜(四)
鄭韻面含淺笑,一雙杏眼盯著秦珫,心中早滿是鄙夷,這種貪生怕死,欺良怕惡的小人就應該給他們點教訓,鎮九宗弟子豈容這等人羞辱?所以她並不理會秦珫的阿諛之詞,右掌心已經內元暗提,蓄勢待發。
宋仙瑜雖然也不喜秦家子弟那般輕浮行徑,不過畢竟眼下局勢特殊,若是任由鎮九宗的人在這裡肆意傷人,怕是宋家的威信就要大打折扣,誰讓肖瓊與鎮九宗有交,故此宋仙瑜無奈,秦家的這點閑事自己終歸要管,「咳!」老太太輕嗽一聲,「得饒人處且饒人,依我看這件事不如就算了。」
鄭韻的內元已催至掌心,只待出手,可是宋仙瑜開口她不禁猶豫起來,伊夏見七長老遲疑,知道對方不是善茬,可是冬兒畢竟年少,看了宋仙瑜一眼,老太太形容枯老,她又豈會放在心上,俏鼻一皺勃然叱道:「老太婆你算個什麼東西?鎮九宗的事你也敢管?」冬兒在坎門內向來受寵,即便是在門主跟前撒起嬌來,也少有不如意的事情,剛剛被那幾名浪蕩子一陣說笑,此刻正恨不能好好教訓他們一番,誰知半路里出來個老太婆壞事,心中豈不怨憎?
「好無禮的小輩!」宋仙瑜看似自言自語,甚至都沒有瞧冬兒一眼,這句話其實也是說給鄭韻聽的,以她的輩分又豈能跟一個小丫頭計較。
鄭韻聞言一聲輕笑,好漢不吃眼前虧,最終還是收斂內元,伊夏見七長老如此,知道是有所顧忌,煉斗境的高手可不是鬧著玩的,便趕忙拉住冬兒不讓她再開口,冬兒卻不依不饒,纏著鄭韻,「七姑姑,他們欺負冬兒,你要幫我出氣!」鄭韻憐愛的輕撫著冬兒的短髮,安慰道:「冬兒乖,等此間事了,七姑姑稟報門主,一定好好教訓他們。」隨著鄭韻語氣轉寒,凌厲的殺意也是蕩漾開來,她這兩句話也是有意說給宋仙瑜聽。
「哼,我要將他們統統殺掉方才解氣。」冬兒不過是說句狠話而已,卻讓秦珫打了一個寒戰,鎮九宗弟子的霸道專橫他心知肚明,鄭韻的身份在鎮九宗內想來也是不低。可是以他在秦家的身份,既不能責罰那幾名子弟,又要想方設法保他們無虞,現在看來求鄭韻是於事無補,一切還得著落在宋仙瑜身上,當即忙的屈膝跪地,俯首而拜,「宋前輩,請您看在近鄰的情分上周全一二,那幾個孩子年少無知,闖下了大禍,可是族長就這麼一個親孫,若是有些閃失,秦珫實在擔待不起。」
「好了,你起來。」宋仙瑜聽得清楚,鄭韻也說稟報門主,分明是搪塞冬兒之言,另外也是在向自己表明她在鎮九宗中的身份,這麼一點小事又何必稟報門主,而且秦家有巽門弟子,只要將事情話開必然無憂,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而鄭韻三人看起來與肖瓊並無瓜葛,否則也不會費了這麼久的話而不動手。
秦珫站起身,卻發現那幾名子弟仍舊站在角門處痴痴的望著冬兒,不由得心中暗罵這幾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可是任由他如何揮手示意,那幾人就是不肯離開,冬兒偏頭再次看見,又恨的牙根直癢,不過七姑姑既然已經表態,她也只好暫忍一時,這又是冬兒的懂事之處。
此時明月漸西,群星閃爍,晴朗的夜空中不時會飛過兩隻夜遊的寒鴉,呱呱聲劃破長空,鄭韻回過身來盯著宋仙瑜,二人對視良久,忽然齊聲發笑,鄭韻言道:「時下天寒,又是半夜,那孩子汲取的恰是陰氣,光這見識還真是非同一般。」
宋仙瑜未置可否,伊夏與冬兒這才注意到廣場的中央處竟然還端坐著一名少年,少年看起來神情嚴肅,正閉目斂神,冬兒並未覺察有異,伊夏卻是在一見之下大感驚異,他竟然在同時吸納著從近千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準確的說是這些氣息被他引動才對。
「七長老,他?」伊夏忍不住失聲問道:「他是什麼人?」近千道極淡的氣息飄向陳素的鼻間,詭異非常。伊夏的問題,鄭韻同有此問,不過從宋仙瑜那裡她似乎是得不到答案。
……
正在此時,場中的陳素鼻息處白芒陡然一盛,一股強大的吸力散開,眾人不知,這時不光陳素,就連水靈兒的內息也在逐漸增長,而她更感覺到了一股隱秘的滅生水氣逐漸靠近,所以借著陳素吸納陰氣之際催發吸力,水靈兒乃是萬載母靈的精華所孕,她所散發出來的吸力對於鄭韻體內的那股秘元有著無法抗拒的牽引,鄭韻正與宋仙瑜對望著,冷不防體內秘元陡然發作,驚得她強催內元,身軀也是一顫,險些跌倒。
感應到鄭韻體內元力波動,期初宋仙瑜還以為對方是要偷襲出手,正待防備,卻見鄭韻一臉痛苦,隨即那凝聚的內元也如散沙般潰散消盡,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不過是數息之間,鄭韻的臉色卻已經浮上了一抹蒼白,剛剛壓制秘元的消耗對她來說已是極大,鄭韻心下兩難,如果照此下去,恐怕用不著對方出手,內耗就已經讓她無法承受。
宋仙瑜一愣,事出突然,連她也不知道鄭韻為何會如此,伊夏與冬兒則擔心的扶住鄭韻,「七長老,您又感應到那股氣息了么?」
鄭韻艱難的點點頭,如果再來這麼一遭的話,恐怕體內這秘元她就壓制不住了,故此凄然一笑,轉望向宋仙瑜,「想來您老這次必然是看見了,鄭韻攜兩位弟子及此並不是來尋釁滋事,而是因為體內元力受到了莫名力量的牽引,鄭韻不才卻也身具舍尊境的修為,只怕下次那股吸力來時我也無法抵抗。」
「哦?」宋仙瑜半信半疑,不過以鄭韻的身份倒也沒有必要說謊,只不過她並不知道鄭韻乃是懷疑這裡有五行奇物的線索才會冒險前來,「老身與你同是舍尊境,為什麼你說的那股奇怪的力量老身並沒有感應到?」宋仙瑜已經猜到了此事多半可能與陳素有關,卻不肯言明。
鄭韻虛弱的搖了搖頭,宋仙瑜的底細她已明晰大半,單論實力她可能並不是老太太的對手,「你老神武雙修,並非鄭韻可比。」
「這……」宋仙瑜不知接下來該如何回答,正在這會兒,水靈兒早已感應到那股滅生水的秘元近在咫尺,一引不動,趁著陳素再度牽引陰氣之際,又是一股吸力隨之散發開來。鄭韻體內的元力此時已經崩潰,再無壓制之力,那股秘元自鄭韻丹田深處衝突出來,本來這股滅生水氣乃是坎門之寶,關鍵時刻可以用來出奇制勝,想不到此時被水靈兒所吸,反倒成了鄭韻的心腹大患。那股水氣順她足少陰腎經直下,奔太溪出湧泉,源源不斷的潰出,鄭韻身為坎門七長老,修為卻並不是精銳,為了能讓她不被旁人看輕,故此門主在她體內所置的水氣乃是最為強大的一道,可惜鄭韻從來不曾動用過,如今卻便宜了水靈兒。
「啊!」鄭韻一聲驚呼,自知體內的這股秘元與尋常弟子身上的氣息不同,乃是一股較為純正的滅生水氣,若真的失了此氣,就連她也不好跟門主交代,可是氣息離體,她便再也無法感應,一把抓在虛空之中,滿臉的瘋狂之狀,「該死的!是誰在強奪我體內的秘元?」可是無論如何掙扎,她竟無法控制水氣的流失。
鄭韻不知,她心中的咒罵還沒完,秘元已經自陳素的鼻孔鑽入,被水靈兒煉化起來,雖然陰氣對水靈兒來說也是不錯的補物,不過她一心要助陳素突破極境,故此除了維持煉化必須之外,其他的氣息盡數獻給了陳素吸納,可是這股秘元不同,乃是實實在在的滅生水氣,吸收了這股力量,對她來說可是大有裨益,所以水靈兒毫不猶豫的吸收起來。火元兒與天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陳素身上,火元兒雖然是感覺到了那股滅生水氣,卻知道這對水靈兒十分有益,所以根本就懶得去管,而天沖甚至都沒有注意。
宋仙瑜雖然神元未曾盡復,卻也能感覺得出來鄭韻散逸的這股氣息並不同於尋常的元力,「難道這是五行奇物之力?」老太太眉頭微皺,她能夠清楚的發現,這股氣息已經被陳素吸納,卻故作不知,裝出一副緊張之態,「這是怎麼了?」
鄭韻一聲冷笑,既然無法壓制秘元離體,看來今天這個虧是吃定了,也只好等日後回去請門主定奪,不過有一件事可以確定,自己體內的秘元必是被場中的那個少年吸收,到時候只需將他擒住,一切的事情自然水落石出,拖著疲憊的身體,鄭韻對著宋仙瑜一拱手,「告辭,伊夏,冬兒,我們走!」
伊夏與冬兒攙著鄭韻,婦人已經虛弱不堪,冬兒滿頭霧水,伊夏雖然曉些眉目,可是此時卻也不敢多言,她與冬兒回頭看了一眼場中的少年,能夠不出手就讓七長老如此狼狽的人物日後遇見一定要多加小心。
宋仙瑜拱手還禮,看著三人的背影,不由得落入了兩難抉擇之境,陳素吸收了鄭韻的元氣,坎門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可是此間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她又不能將鄭韻三人奈何,看來此事也只有順其自然了。宋仙瑜不肯出言阻攔,餘人自然不會多事,只不過秦珫心中七上八下的不能落底。
「小姐,難道就這麼讓她們走了?」蘭婆一直不曾開口,直到感應到鄭韻三人的氣息向著角門走去。
宋仙瑜搖頭嘆息了一聲,「鎮九宗勢大,老身總不能明目張胆的將她們留下。」
「要不蘭兒去結果了她們?」蘭婆面無表情,宋仙瑜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可,梁子已經結下,我們若是再殺了他們的人,恐怕仇怨愈深,只望先祖能早日出關,尋個機會再做解釋。」其實對於這種可能,宋仙瑜本身都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不過眼下肖瓊下落不明,如果再跟坎門結下深怨,恐怕宋家就要四面受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