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奚家老號
貨行的後堂之內,一位慈祥老者面容嚴肅的居中而坐,徐質則恭恭敬敬的立在堂下,雙手放在身前,看樣子稍稍有些拘謹,老者的手中拿了一塊已經被揉扁的銅錢,仔仔細細的看了兩遍,又用拇指掰了掰,才開口問道:「徐質,你是說這銅錢打從你撿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成這個樣子了?」
徐質微微一低頭,謹慎的說道:「回大伯的話,確實如此,小侄從地上把它們撿起來的時候,這兩枚銅錢便被揉在了一起。」
「嘖嘖」老者咂了咂嘴,「若說將這銅錢捏扁或折斷,倒也不算什麼難事,但凡有些修為的人都能做到,不過這銅錢乃是熟銅所鑄,想要將它們揉在一起,可就得點能耐了。」
「小侄也是這麼以為。」徐質順水推舟道:「對了大伯,據徐伯所說,他的手還曾被這銅錢燙傷,而我將其撿起來的時候,其上確實還有餘溫。」
老者微微皺了皺眉,「這就難怪了,看來他定是用了什麼特殊的手段才將這兩枚銅錢融在了一起,所以我們才無法將其輕易掰開。」隨後他又反反覆復看了一遍,更加確定了這個想法,而後問堂下的徐質道:「徐質,此人現在何處?帶我去見見他。」
「這……」徐質遲疑了一下,卻也不敢隱瞞,「大伯,小侄剛剛看見他進了奚家老號。」
「什麼?」老者猛的站起身來,在桌子上重重的一拍,因為用力過大,那桌腳竟嘎嘣一聲折斷,隨即他臉現怒容道:「都怪徐平這個奴才,就是改不了老毛病。」
徐質見老者發怒,額頭也驚出了一層冷汗,卻又不得不有些膽怯的開口勸道:「大伯,此事也不能全怪徐伯,誰讓那小子衣衫襤褸,看起來就不大像是……」
「不要說了!」老者一聲斷喝,「連你也越來越不曉事了,大伯平時是怎麼教導你的?難道你都忘了么?」
徐質小退半步,躬身俯首認錯道:「大伯教訓的是,此事小侄確有不對之處。」
「罷了。」老者擺擺手,「眼下不是認錯的時候,現在你隨老夫去看看,可有什麼挽回之法,奚正年跟老夫鬥了一輩子,事事他都要佔個先機,這一次城主大人命我們招賢納士以備後用,萬一被他抓住這個把柄在城主大人面前告我們一狀,事情可就變得麻煩了。」老者說罷便起身向外走去,徐質也只能恭恭敬敬的跟在老者身後。
……
陳素邁步走進商號,放眼一看,此處琳琅滿目,各種貨物不一而足,而那夥計更點頭哈腰的跟在他身旁,等他看了一圈,才滿臉陪笑道:「客爺,不知您想看些什麼?」
陳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薄衫,那夥計馬上會意,身子往旁邊一閃,打了一個請的手勢,「客爺,您請這邊看看。」陳素邁步向前,夥計靜靜的跟在身後,沒走幾步便來到裡面一個房間,這房間十分寬闊,也頗有排場,挨著四牆擺著一溜十幾隻櫃檯,櫃檯上面各種料子熠熠生輝,陳素隨手在一匹布卷上摸了摸,那材質柔滑細膩宛如嬰兒的皮膚一般。
「客爺真是好眼光!」見陳素對這料子感興趣,夥計馬上從旁豎起大指贊道:「這可是堪比金線的雪山蠶絲織就,既輕薄又保暖,而且咱們這北桐鎮可沒幾個人穿得起,客爺您要是做這麼一身,只怕以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再不敢在您面前出現了。」
陳素微微一笑,知道這夥計必然是箇中高手,善於奉迎,便隨口問道:「真要是做這麼一身,不知道得花費多少?」
夥計的眼珠兒骨碌碌的轉了一圈,諂笑道:「客爺,你要是真有心思,我就替老掌柜的做個主。」說著他伸出了三個手指,「包您從裡到外煥然一新,穿上這塊料子,別說是咱這地界兒,就是北荒之地也打不進一點風絲兒。」他怕陳素不懂,又低聲道:「只需三個金鏰兒!」
陳素低頭看了看夥計的手指,那夥計則是嘿嘿一笑,趕忙將三個指頭收了回去,「客爺,這個價格也就是給您,旁人他想都別想,而且這事兒一旦被老掌柜的知道了,少不得要訓我胳膊肘子往外拐。」
陳素知道這夥計已經滑了,嘴裡八成沒什麼準話,便輕輕的將那料子放下,抽回手來,神神秘秘的附在他耳旁輕聲說道:「我的底細你也看見了,就那五顆藥丸,真若是讓我拿三顆出來換身衣裳,我可還捨不得呢。」
夥計一聽面色微變,不過馬上又恢復如前,「客爺,您可真會開玩笑逗小的開心,您剛剛就像變戲法兒似的手指那麼一捻便有五顆藥丸,那可是小的半輩子都賺不來的寶貝,以您的本事不做這麼一身衣裳,豈不是虧著了?」
陳素呵呵一笑,「衣裳嘛,能夠遮體避寒足以,要那麼名貴有什麼用,而且像我這樣的人,一旦弄髒弄壞,豈不是糟蹋了?」
「誒,客爺,您怎能妄自菲薄?不過客爺若是真的不喜歡的話,也可以看看這個。」說著,夥計伸手一抖,將旁邊一處櫃檯上的料子扯了過來,陳素伸手摸了摸,雖然不如之前那塊,卻也是上等的好料,「嗯,這個倒也不錯。」
夥計略感失望,不過還是十分熱情的說道:「客爺,您若是相中這塊,做一身差不多也得這個數。」隨即他向著陳素伸出了一個巴掌。
陳素眉頭微皺,「怎麼這個反倒貴了?」
夥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巴掌,這才笑道:「爺您誤會了,這要做一身,只需五十銀幣足矣。」
「哦」,陳素恍然大悟,「那便將此料做三套給我。」
「啊?」夥計一愣,剛剛還那麼小氣的主兒,怎麼竟一下子要做三套?雖然這也只是前者一半的價格,不過他實在是弄不懂陳素心裡在想什麼,又追問道:「客爺您是說要三套么?」
「不錯」,陳素點了點頭,他倒是想著備幾件洗換之用,免得再有像那晚在木屋之中的尷尬。
「小六兒,是不是老夫多日沒有罰你,你便膽子大了,怎麼有貴客登門,你都敢不向老夫通報一聲?」正在此時,堂中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嚇得夥計對著陳素一吐舌頭,低聲道:「老掌柜來了,客爺您這邊請。」隨即夥計手腳麻利的迎到房間門口,而恰在此時老者的身影也出現在那裡,這老者一身灰袍,面容和善,體態雖有些臃腫,卻絲毫不影響他的行動。進到裡間,夥計偷偷的跟他交換了一個眼色,老者滿臉慈笑,伸手輕輕的在夥計頭頂上一甩,打得夥計一縮頭,老者這才滿面堆笑向著陳素行禮,「貴客上門,小老兒迎接來遲,真是罪過。」
夥計此時才轉身對陳素介紹道:「客爺,這便是我們奚家老號的掌柜的。」
「原來是掌柜的。」陳素趕忙還禮,繼續說道:「我只是一個窮小子,剛剛還被人當做乞丐,哪裡稱得上貴客,掌柜的親自接待,真是讓我汗顏。」
「哈哈,客官真會開玩笑。」老者說著對夥計擺了擺手,夥計躬身退下,他這才又對陳素說道:「小老兒奚正年,客官要是不介意的話,直呼我正年便是。」
陳素瞧了瞧奚正年,若是論年紀,只怕此人比他的父親都要大上許多,直呼其名有些不大合適,便婉謝道:「陳素年紀尚淺,還是叫您奚掌柜。」
奚正年點點頭,不由得對陳素生出了一些好感,「客官,以您的身段,若是想要做幾件衣裳的話,這雪山冰絲倒是剛好合適。」說著他便拿起了陳素剛剛看的那塊料子。
陳素微微一笑,「我看這個倒也不錯。」說著他把手中的料子扯到奚正年面前,「此料質地柔軟,光滑細膩……」
奚正年微笑著等陳素說完才開口問道:「客官是不是覺得這雪山冰絲太過扎眼,所以才?」他一邊說一邊盯著陳素的雙眸,「其實小號倒是有一種材料,特別適合客官,您不妨賞臉一觀?」
「哦?」陳素放下手中的料子,疑惑的盯著奚正年,「掌柜的這話,是什麼意思?」
奚正年一笑,「這些東西,無論它怎麼華貴,只不過是一些尋常料子而已,不過這裡既然稱為老號,總該有些不一樣的東西才能拿得出手,客官你說對不對?」
陳素不明所以,也只好順著他的話點點頭,奚正年一躬身,「客官這邊請。」說著他來到裡邊一處掛著畫卷的牆壁上輕輕拍了三下,那牆壁嘎吱一聲便向里轉去,原來此處竟還有一道暗門。奚正年在前帶著陳素穿過暗門,這裡雖然略顯狹暗了些,可是貨物比外邊卻又大不相同,雖不見珠光寶氣,可是一個個小閣子上擺的放的都是些稀奇古怪之物。
奚正年邁步來到一處閣子之前,伸手向里一托,便拿出了一卷看起來再平常不過的灰布麻料來,輕笑道:「客官,此料雖然看起來不顯貴氣,卻是難得的堅韌,莫說尋常利器,就是水火它也能避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