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孤獨的老人
(' 陳素進一步參悟生死訣，勘破了黑暗的虛無空間，並將其納入了精神境界之中。在陳素破障而出的一瞬間，一處破敗荒涼的廢墟展現在他的眼前，這廢墟處處斷壁殘垣，不少的建築甚至只剩下一面石牆，而大多數柱樑也早已損毀不堪。
陳素觀察了一陣，這地方佔地極廣，想來曾經也是一處引人流連之地，只是繁華過後，卻落到了這般田地。
正在陳素茫然不覺的觀察之時，空氣中忽然飄來一道慵懶而蒼老的聲音，「我道是個什麼樣了不起的人物，不但解了我的虛魘，還將其收了去，想不到竟是個稍大一點的娃娃。」
陳素抬起頭，這才發現前方十數丈遠處的一座石台上，不知什麼時候坐了一位白須白髮，面容蒼老的老者。剛剛他在觀察之時，尚未覺察到那裡有人，由此看來，這老人的速度可不是一般的快。
陳素一拱手，「晚輩受人欺騙，不得已才陷於此處，若是有冒犯之處，還請前輩寬恕。」說罷，陳素又對著老人一躬到底。
老人笑著點點頭，用手輕捋著頜下的白髯，「咂、咂，憑你的修為，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真不敢相信你能破掉我的虛魘之境。」
「晚輩也只是僥倖罷了。」
「呵，那你可真是夠幸運的了，想當初這虛魘也不知生吞了幾百人，最後都只剩下一堆骷髏，你倒是連三天時間都沒用，就將他收了去。」
陳素心中微感不悅，如這老者所說，那麼他之前在石門之後所見的那些骷髏，當真都是活生生的人所留下的嘍？這老者不但取了他們的性命，還將他們的遺骨用作傀儡，看來他也不是什麼善類，與這慈祥的外表太不相配了。陳素低著頭，不去理會那老者，老者又自言自語了兩句，也似乎發現了陳素的情緒有些不對。
「怎麼，嫌我老頭子絮叨了？」老者從石台上站起身來，看了看了四周荒涼的景象，「我只是一個人呆的太久了而已，好不容易見到個外人，所以總免不了要多說幾句。」
說起一個人呆的太久，陳素也似乎覺得感同身受，是啊，他似乎也一個人呆的太久了，自從發生了與沈天文爭執的事情之後，他身邊的人就都開始急匆匆的離他而去，父親，柔姨，師傅，甚至是到了這個世界之後所結識的烏戈大哥，竟也似乎慢慢的與他疏遠，而烏冰玉更是難解難釋的恨著他，原以為滕羅是一位可親的長者，誰知也充滿了各種的謊言，而木賢更是在不久之前因為要保護他，陷入了極端危險的境地。
陳素越想越煩郁，把雙拳攥得咯吱直響。
老者看了看陳素，知道他一定是被什麼事引動了情緒，打趣道：「娃娃，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沒你這麼多心事。」
陳素嘆了一口氣，「人與人，又怎能比得？」
「哦？」老者驚異的一嘆，看來眼前這個少年所經歷的事情倒是不少，「你要是願意說，我老頭子倒是願意聽聽，或許我還能給你出點主意。」
陳素一笑，搖搖頭，「有些事過去了，也就不想再提。」
老者點點頭，「也罷，那你不妨說說，是如何來了這裡？」
陳素想開口，但又猶豫了，看著老者說話時的神情姿態，也不像個惡人，可是他那抹殺數百人的手段，倒是忒殘忍了點。然而眼下自己又不大可能是他的對手，況且木賢還吉凶未卜，惹惱他，只能更加不利，猶豫了一下，陳素開口解釋道：「前輩，我的族人路過此間，被匪徒所劫，我與一位親人同來找那匪徒評理，他不是我們的對手，便用花言巧語將我們騙入了地道之中，而後他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獨自脫身跑了，剩下我們被困在了其中。」
老者聽完點點頭，「多年來，你是第三個到達這裡的生人。」一邊說著，他也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我在這裡太久太久，甚至都已經忘了歲月，多年前，第一個人到這裡來的時候，陪我住了數年，我也曾傾囊相授，後來他說念及家人，要回去看看，誰知他一去不返。後來第二個人來的時候，我便長了心眼，雖然給了他一些能臨時提升內元的丹藥，卻並沒有傳他任何功法，他也知道我瞧不上他，所以在呆了一段時間之後，便百般央求讓我放了他，並許諾一定會給我尋個讓我滿意的人來，我才放他走。誰知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如今竟是你來了。」
陳素似乎覺得這老者話裡有話，「前輩，我雖然來了，卻是被人騙到此處，而且我還有諸多未了之事。」
老者一抬手，打斷了陳素的話，「未了之事，那也只是你的事，與我老頭子何干？」
陳素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然而到了這時候，又不得不咬著牙堅持，「還請前輩大人大量，指引一條出路，讓我與我那位親人能夠離開。」
「哼！「老者一瞪眼，怒吼道：」既然如此，你與你的那位親人，就只有一個人能夠離開，剩下的那個，必須死！「
陳素沒有說話，看著那老者，他忽然從心底生出了一種可憐他的感覺，這得是什麼樣的孤獨才造成了他如今的樣子？為了能留下人陪他，他甚至不惜要去殺一個人。人總覺得被殺可怕，也許對他來說，孤獨會比什麼都可怕。
「前輩。「陳素低聲了回了一句。
「怎麼，你選好了？是你要自己離開，讓我殺了那個與你同來的人么？「老者看了陳素一眼，目光中忽然多了一些複雜的東西，這麼快就做出決定要放棄同伴的人，他似乎有點改了主意。
陳素又是緩緩的搖搖頭，「如果您不介意的話，為何不與我們一起走？什麼時候你願意回到這裡來，我再陪您回來。「
「走？「簡單的一個字，卻讓老者如遭雷擊一般停頓了下來，」若是能走，我又怎會等到今天？「老者瘋狂的吼了起來，只是那聲音，仍舊無比的蒼老，」回答我！你回答我，天沖，你不殺我，卻讓我承受這比死更難受的孤獨，為什麼？你回答我！「老者仰天大叫，是那樣的撕心裂肺，看得陳素一陣茫然。
過了許久，老者漸漸的平靜下來，只不過那無精打採的模樣，讓本就老態龍鐘的面容更顯凄涼，「我不能走，我甚至連死都不能。「
老者獨自喃喃著，似乎在撫慰自己，可是聽在陳素的耳朵，是那樣的殘酷，一個老成這樣，害怕了孤獨的人，非但不能走，甚至連死都不可以，什麼樣的威脅，竟然讓人連求死都不能？或者是他的心中仍有牽挂？可是他又牽挂著什麼？看著老者孤單的背影，陳素竟忍不住，一滴眼淚自眼角流了下來。
「你走吧。「老者拉長了聲音，似乎忽然被什麼觸動了情緒，」趁我還沒改變主意的時候，趕緊走，你的親人仍被困在百念迴廊之中，拿著這個，它能帶你們回到入口。「老者說著，扔給了陳素一枚茶碗口大小的玉片。
陳素伸手接過，看著那玉片，反倒有些猶豫了，走，他是真的想走，可是又不忍心丟下這可憐的老者獨自一人，也許以後的日子，他都要一個人度過了，如果真的如他所說，要一個人度過無盡的孤獨歲月，連死都不能，那麼即便是地獄，或許都不再可怕了。
「還不走？我若是改變了主意，你可就走不了了！「老者背對著陳素催促道。
陳素猶豫了一下，卻沒有邁出步子，像著了魔一般，「前輩，您能否給我講講您不能離開的理由？「
老者半晌沒有說話，許久之後，才低嘆了一聲，「許多年前，有一位精於神修的強者，號稱天沖大帝，當時我們兩族互相殺伐，持續數年之久，期間死傷無數，仇怨也日漸加深，後來他與我相約在這洪池廢墟比斗，輸的人終生不能離開廢墟半步，也不得自戕尋死，從此以後兩族之人更不能互相尋仇。輸的一方因為實力大減，自不敢惹是生非，而贏得一方受到約束，也不敢觸犯族規。這樣兩族的仇恨，才能慢慢消減。「
「那後來呢？「
「後來？「回憶當年，老者的神情變得有些暗淡，」後來就如你所見，我與他鬥了十數天，最後被他困在了沉淪幻境之中，難以自拔。「
「哦，如此說來……」
「不錯，我輸了。」老者目視遠方，悲戚的說道：「所以我只好信守諾言，既不能離開這裡，也不能自戕尋死。」
「但是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您之後又有見過那位天沖大帝么？您可知道這之後都發生過什麼？」陳素追問道，這天沖大帝，他似乎聽木賢講論歷代名人的時候提起過，那是比木賢還要更早兩輩的存在，如此算來，這老者在此度過了又何止千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