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身為冷逸的武道恩師,是府中人盡皆知的事情,實力之高,不容小覷,方勁自是不敢怠慢。在他眼裡,托馬斯才是主事之人,冷逸,不過是個知書達理的少爺罷了。
「回前輩的話,冷府上下一共有護衛三百零二人,其中有紋飾的,一人;漿洗衣服的老媽子十六人,沒有一人有紋飾;梳洗使喚的丫頭,有三十七人,其中有紋身的,也只有一人。」
只有兩個么?冷逸輕輕皺眉,托馬斯見他神色不好,於是問方勁:「護衛中有紋飾的一人,是誰,紋的什麼圖案?丫頭中的,又是哪一個?」
方勁神色一正,道:「護衛中有紋飾的,名叫鐵凝,在其胸前紋有一頭雄鷹,據他交代,這是他們村子里古老相傳的風俗,每一名新生兒都會由其父親將一頭雄鷹圖案刺在胸前。經查證之後,鐵凝所言屬實。而丫鬟中那名紋有圖案的,叫小綠,左臂有一枚青色的竹冷圖案,是她一時興起,前不久才紋上去的,屬下去查了,也沒有任何問題。」
鐵凝?小綠?
方勁的調查結果讓冷逸心中大大的不爽,府中上下加起來有近四百人,僅僅有兩人身上有紋飾,一為鐵凝,二為小綠,無巧不巧的,這兩人都呆在冷府十年以上,有問題早發現了,能等得到現在?
更離譜的,杜家過來的人沒有一個身上有紋飾,只有冷家原班人馬中出現了兩名身上有紋飾的,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杜家的人都沒有問題。我冷家的人反倒有了嫌疑?
不單是冷逸,就連托馬斯也是大大搖頭。道:「你忙活半天就查到了這麼點兒東西?那些曾經紋過身後來又抹去的人,有沒有調查?冷府剛剛成立。基礎不穩,難保有別有用心之人混入冷府,讓你著重查的是有沒有來路不明的人,不是那些身上胳膊上有明顯紋飾的人!如果我要混進杜家,會傻到光明正大在身上弄些亂七八糟的圖案么?!」
說到最後,托馬斯對方勁幾乎是教訓的口吻,聽得冷逸是心情舒暢,暗道家有一寶就是能替自己擋好多事。這番話都是他心中想說的,如今。不過借托馬斯之口說了出來。
「前輩請自重,我方勁雖然實力不行,辦事卻是一筆一劃有板有眼,如果您老不相信我的話,大可以親自去查探一番,何必在此詆毀我等的成果,如此令人寒心的做法,豈是前輩的作風!」方勁大眼一瞪,酷酷的說道。那神情是頗為高傲。
「哼!你還有理了!不要以為幾句隨便的話就能糊弄我,雞飛狗跳折騰冷家上下三四個時辰,你們就只問出來這點乾巴巴的東西?這裡是冷家,家主是冷孤鴻。站在你面前的,一位是冷家少爺,堂堂少主!另一位是府中的供奉。少主的武道授業恩師,任何一位只要開口都能讓你在半刻鐘之內自冷家除名。不知威風凜凜的方勁大統領。可認清了自己所處的地位,所代表的身份?」
托馬斯一拍桌子站起來。凜然道。現在,他已經不自覺的將自己看做了冷家之人,行事言談,一切都是以冷家為重。
可是,方勁也不是好糊弄的,冷冷的看了一眼托馬斯,不屑道:「前輩此言,可是要方勁捏造一些本不存在的事實?既然那般不相信方某,為何要找上我?既然找上了我,自然是需要一個結果,現在方某將結果拿給前輩看,前輩卻又不信,你要我方勁怎麼辦?召集全府上下三百餘口,各個赤條條站在前輩面前,由您老來檢閱?」
「放肆!」
托馬斯斷喝一聲,而後微微看向了一旁的冷逸,剛才,他似乎聽到冷逸也是一聲斷喝。
方勁的自大驕傲讓冷逸看不下去,他對冷家的不臣之心,也讓冷逸覺得,是時候教訓一下這個自大的傢伙了。
「放肆!」
冷逸斷喝。以他一個十歲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嚴厲的姿態,換了誰都會發笑。因此,在聽到小少爺清脆的童音后,方勁心中感到一絲驚愕,而後就是忍不住的輕笑。
那嘴角的弧度雖然只掀起短短的一瞬,卻正好被冷逸看個清楚。
這個時候,托馬斯明顯的感覺到了冷逸的怒意,知趣地坐在一旁,靜觀事態的發展,心中替方勁暗自悲哀。
那抹有些不屑甚至有些嘲弄的笑意,他自然也看見了,正因為如此,他才替方勁默哀。
笑話誰不好,非得笑話冷逸這個小煞星,等會有你方勁哭的。
冷逸踱步走到方勁面前,身高尚不及後者胸部的他,面容冷峻,眸光中透出一股冰寒的冷意,這與方才和煦的模樣大相徑庭。
「方勁,方大頭領,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自己的身份?現在,能不能當面告訴我,在冷家,杜萬豪給你安排了什麼差事?!」
方勁瞳孔一縮,冷逸一瞬間的臉色變化讓他有些意外,看來,自己還是小看了冷家之人,年僅十歲的孩子都能將內心掩蓋的如此之深,實在是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不過,他可不是吃乾飯長大的,面對這一變故,方勁淡淡一笑,徐徐開口道:「少爺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們雖然是杜大帥手下的兵丁,奉的,卻是大帝的旨意。冷丞相一身正氣,為官清廉,是大帝的一大臂助,我帝國百姓千世修來的福分,我等奉大帝旨意,守護丞相府,自然會忠心耿耿,竭忠盡智。我方勁雖是個粗人,對丞相卻是敬仰萬分,因此主動向杜元帥請命,來此守衛冷府。若是這點小事在少爺眼中也成了雞鳴狗盜的行徑,那我方勁無話可說。」
「呵呵,好一張利嘴!」冷逸冷笑不已。心中卻也是佩服方勁,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自己倒成了小人。
「方頭領的回答我很滿意,不過。或許我換一種問法,方大人就能更好的領悟明遠的意思。」冷逸不動聲色,淡淡道。
「喔?難道方勁方才所言,卻是會錯了少爺的意?那麼,方某願聞其詳,就請少爺說得更明白、更透徹些!」
方勁也有些期待這個小少爺接下來的話,俗話說得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不相信這個十來歲的娃娃能翻起多大的浪花來。
做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說幾句犀利的話,就能將我方勁框住么?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嗯……」冷逸皺著眉頭,做出思考的樣子,似乎在斟酌自己的言辭,片刻后道:「我覺得,既然是大帝對我冷家的恩寵,那所派之人定然是受命於大帝,大帝的意思很明顯,就是擴充我冷家的班底。如此一來,方頭領所帶領的三百士兵,就是我冷家的嫡系了。冷家,只有一個聲音。這些人,也只能聽一個人的吩咐,那就是我的父親。當朝宰輔,冷家的家主冷孤鴻。我想。如果冷家出現了不一樣的聲音,或者說。某些人不在內心將冷家當成效忠對象的話,我的父親,他身為家主,應該會稟告大帝的。雖然,連手下都約束不好,傳揚出去多少會有損他的聲譽,可是我覺得,大帝該不會這麼想。他一定會很迫切的想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命令竟然有人敢不聽?方大人,明遠說得對不對呢?」
「這個……」冷逸的話讓方勁有些不安,說話也結巴了起來。這一世的昊天大帝,雄才大略,做事雷厲風行,最討厭的便是陽奉陰違,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所屬的三百人實際上還聽命於杜家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一旦東窗事發,杜萬豪肯定是不會承認的,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死路一條。
「不急著回答,想好再說。」冷逸見方勁欲言又止,揮手阻止了他的開口,而後道:「我們來做這樣一個假設,大帝得知有人拿著自己的命令進駐冷家,心血來潮關心一下丞相府的情況,於是暗自派人來調查,卻發現丞相府的護衛似乎與平常世家的護衛不大一樣,比如,冷家的護衛較之尋常護衛,實力要強上三倍左右;平日那些沒有輪值的護衛,並沒有隨著府中的丫鬟一道上街買些菜啊,添置些家用什麼的,反倒在後院的空地上勤修苦練,似乎,有些勤勞的過分;如果來人比較精明的話,也許會發現我冷府的護衛比之帝都最為精銳的皇家御林軍也是不遑多讓。這些報告呈上去之後,大帝必然會親自找到我父親詢問,而我父親,則是會驕傲而又自豪的說出三個字,方大人,您知不知道是哪三個字呢?」
這一番話說得方勁臉蛋直抽抽,心中苦笑不已。哪個人沒有自己的底牌,哪個世家沒有自己暗中培養的秘密力量,日月雙閣就是杜家近百年暗中培養起來的一批精銳力量,一共兩千餘人,自己所帶領的三百兵丁,不過是月閣所屬的一部罷了,此外還有月閣二部與月閣三部以及月閣供奉部,至於日閣的編製,方勁自己也是並不清楚。
杜家的境遇方勁心中清楚,臨行前杜萬豪更是將自己的計劃全數告訴了他,言道自那以後,這世上再沒有月閣一部,可惜,方勁自小受杜家培養,心中眼中只有一個杜家,冷家,還不夠資格成為他效忠的目標。
因此一來二去,他覺得自己像是個被父母拋棄的孩子,繼父又不入他的眼,無形中言談舉止上就帶上了些許的飛揚跋扈的任性之氣,這一點,實際上就連杜萬豪也是始料未及。
這些,當然不能讓杜萬豪知道,同樣不能讓冷家之人知道,更為要緊的,是千萬不要讓大帝知道,杜家與冷家可能還會顧些恩情,真要鬧騰到大帝那裡,就真的鐵面無私了。
「少爺,你還有什麼話就一併說了,我還受的住。」
為今之計,也只有死豬不怕開水燙,打死老子不承認了。
「呵呵,說了這麼多,我的意思只有一個。」冷逸冷笑。斜著眼覷著方勁,此刻他已經坐立不安。額頭上都有一層細密的汗珠了。
「杜家的境況明眼人都知道,既然你們歸入我冷家。從今往後效忠的對象就只有一個。杜萬豪,我不管他將來是不是我的老丈人,敢欺負我冷家,這筆賬遲早要跟他算一算!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杜萬豪將你們派來的時候,都說了些什麼?」
「這……唉……事已至此,方某就直說了。」一聲長嘆后,方勁似乎明白了自己的處境。神情間多了幾分滄桑與無奈,而後道:「從進入冷家的那一刻起,杜家就再沒有我三百兄弟的立足之地。」
「哦?」冷逸眉眼一挑,方勁的話出乎了他的意料,原本以為,方勁所屬乃是杜家的一步後手,為的便是為杜家留一條後路,此刻卻得知杜萬豪本意竟是要將杜家苦心培育的精銳送給冷家,難道。他心中真的將冷家當成了親家?見親家弱勢,想方設法擴充冷家的實力?
事實真的如此么?
「方勁,不要拿我當傻子!杜萬豪身為一家之主,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捨棄全族。只保全你們三百條人命?開什麼玩笑!」
「呃?家主的確是這樣告訴方勁的,一字不差。少爺如果不信,大可親自去杜府問問。」在以前。他可能會看不起冷家少爺,經過今天的事情后。他要是還看不起冷逸,那可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了。
眼前這位十歲的孩子。對帝國的局勢極具洞察性,對人性的幽微之處也把握得相當到位,如此人物,一旦成長起來,冷家定然會再現輝煌。
冷逸盯著方勁的眼睛,方勁也是毫不畏懼的與之對視,片刻后,冷逸粲然一笑,道:「我相信方大人說的話,過會,我就會去找父親,商談成立我冷家嫡系勢力的事情,到時候,希望方大人多多援手。」
「自然!自然!如果沒事,方某就先告退了。」
徵得冷逸同意后,方勁才退了出去。離得遠了,他才停下腳步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心中驚懼不已。這個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明遠少爺,竟是一頭蟄伏的雄獅,當它張開猙獰大口的時候,整個冷府都會被他的殺氣與凌厲所震懾!
就在與他對視的時候,方勁明顯感覺到那個小孩子澄澈的目光深處,蟄伏著一抹足以令人心驚膽戰的森寒,一旦爆發,自己立馬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見。
今日冷逸的表現,在向他方勁釋放了一個強烈的信號,那就是,冷家,自今往後要成為鐵桶一般的所在。方勁,連同他帶來的那幫弟兄,已經毫無退路,只能隨著冷家沉浮!
「唉……杜家,往後就跟我沒關係了……」心中這樣想著,方勁低嘆一聲后,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崗位……
屋內,托馬斯問冷逸道:「這個方勁,到底可不可靠,還能不能作為冷家班底?」
這何嘗不是冷逸感到棘手的地方。如今的冷家,可用之人實在太少,自己雖然沒有什麼野心,也懶得去征戰天下什麼的,可是怎麼的也得給冷家留下點後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九年前的那場刺殺,杜萬豪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那個隱藏至深的人,今後會不會再對冷家出手,沒有防禦的冷家,會不會在一夜之間消失在帝都的夜色中。
這些,都是亟待解決的問題,冷逸的心中,已經有了一些解決的辦法。
「長老覺得,方勁能不能留?」
冷逸反問了一句。
「方勁這人,身上有一種典型的軍人氣質,不卑不亢,吃軟不吃硬。這些年來,我也暗中觀察過他,發覺對手下的兵士,他還是十分愛護的,同樣的,對冷家的防衛,也沒有過哪怕一絲一毫的鬆懈,從這個角度來看,作為護衛,他還是盡忠職守的。」
托馬斯也是老油條了,看人的眼力一向很准,對方勁,他心中還是很看重的。
「呵呵,長老是鐵了心要護著他了,一句話沒提方勁的囂張跋扈,連你我都不曾放在眼裡。」冷逸笑了笑,坐下,又恢復了淡然的模樣。
「我可沒護著他。」托馬斯連連擺手,而後道:「這就是軍人的個性了,除了他們的統帥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夠讓這群傢伙死心塌地。一個小孩,一個老頭兒,怎麼會放在眼裡嘛?!」
「哈哈!」冷逸大笑,直等到托馬斯有些莫名其妙了,方才開口道:「方勁,還是能作為冷家的班底的。長老可能不知道,一個堂堂的七尺大漢,我竟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只屬於小兒的委屈之色,就如同,失去雙親的孤兒一般,或者也可以說,爹不疼娘不愛的庶齣子弟,實在是笑死我啦!」
托馬斯這次可真的是摸不著頭腦了,不解的眼光盯著冷逸,期待他的解惑。
可惜,冷逸不想如他所願,整了整衣服后道:「我去找父親,讓他將冷家的管理大權交給我,這樣,我就能做些有意思的事情了。」
見冷逸不說,托馬斯也懶得再問,纏著一個小孩還不是他的作風。「要不要我陪你一塊?孩子老師的話,對一個父親來說,應該是有相當的說服力。」
已經走到門口的冷逸聽聞此言,有些無語的捏了捏鼻子,恨不能一天就長到二十歲,道:「這點小事我都辦不好,怎麼管理冷家,長老還是安心喝茶。」
而後,不等托馬斯答話,邁步而出,直奔冷孤鴻書房而去。
身為帝國宰輔,平日里的冷孤鴻是很忙的,經常是一整天呆在紫禁皇城的弘文殿,日落西山後方才回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