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橙色響箭
(' 「還有一袋煙的功夫!陳放已經騎馬追來了!」
老龍那蒼老的聲音回蕩在腦海,渾身疲憊的冷逸心中一驚、急忙跳起接著看了眼死狀凄慘的城防衛、撿起張棟遺棄的鋼刀、撒腿就跑沒命地沖向遠處的深山……
「駕!駕駕!」
沒過多久,只聽一陣陣催馬之聲遠遠傳來,地面隨之傳來一陣震動,緊接著,在一陣紛雜的馬蹄聲中,數十匹官馬帶著滾滾雪塵停在了山樑上;
「張棟!」
就在看見了張棟屍體的一剎那,陳放的雙目猛然瞪大、脫口而出,接著一聲厲喝;
「統統下馬!警戒!」
陳放吼完便舉著官刀翻身下馬,其餘城防衛也隨之紛紛下馬、舉起強弓利箭四處警戒;而陳放則手持官刀、帶著數名城防衛直奔張棟的屍體;
陰霾的天空籠罩著血腥撲鼻的山坡,凄厲的北風刮過地上血肉模糊的殘屍,死寂的亂石堆猶如亂葬崗般充滿了陰森詭異的壓抑;
「唉……」
看著張棟那殘破的屍身、陳放不由得仰天一聲長嘆,接著在眾手下黯然的目光中、緩緩解下披風和官服、蹲下身子認真地給張棟裹上:
「兄弟啊,放心的去吧;」
陳放一邊紮裹著張棟的屍身,一邊語氣沉痛地說道:
「你我雖然平日不睦,但終究十幾載袍澤之情;只要我陳放一天活著,你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你的家眷,我會照顧得好好的;」
紮裹完畢,陳放又是一聲沉重的嘆息,接著伸出手、緩緩地撫上了張棟至死依舊驚恐的雙眼,接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
「兄弟,合上眼吧;老哥嘴笨,不會說什麼,但一定會幫你報仇的……」
「大人,您節哀……」
見得陳放收回了手,一眾城防衛趕緊上前就要抬起張棟的屍身;
「閃開!我自己來!」
然而陳放卻猛然扭頭、雙目一瞪一聲低喝,眾城防衛嚇得趕緊收手;
卻只見陳放回過頭,鄭重地伸出手、將張棟的屍身扛在肩上、低著頭緩緩走向馬匹,那一瞬間岣嶁的腰身在這陰霾的天空下顯得何其悲涼!
「都是我的錯啊!都是我的錯……」
「兄弟啊,馬革裹屍雖是我輩的歸宿,但終究還是不要發生的好!」
陳放扛著張棟的屍體一步一嘆,直到將其鄭重地放在馬背上、伸手抹了一把臉;
「兄弟們;」
陳放背對著眾城防衛,低聲說道:
「接下來,就看大家的努力;誰能斬殺妖人,我就把張兄弟的重擔託付給他;」
重擔?
一眾城防衛不禁一愣,那原本兔死狐悲的雙眼接著紛紛一亮;
「弟兄們!」
而就在此時,陳放一聲低喝,接著猛然轉身、一把摘下官帽,那漆黑的長發頓時迎風狂舞,只聽「嗆啷」一聲,陳放猛然拔出官刀、刀鋒直指蒼穹、雙目一瞪一聲厲吼:
「跟著我,為張兄弟――」
「報、仇、雪、恨!」
「報仇!報仇!報仇!」
隨著陳放一聲厲喝,一眾城防衛紛紛舉起手中的刀弓,猶如慷慨赴死的孤軍般、滿面怒容地齊聲高呼,那悲憤的聲音夾雜著寒風回蕩在茫茫雪原、顯得如此悲壯而決絕!
「李鐵柱!你帶著遺體回城!按照副城主的級別入殮!待本官得勝歸來再行安葬;」
「王御!準備筆墨!記錄本官口述!著黃陽城城防衛大隊長張棟,以身殉職,懇請西川府追封正八品……」
「劉三貴!速速挑選快馬!持本官印信連夜趕往府城!稟報西川府尹大人,本官緊隨邪修重犯白河冷逸而去,不斬此賊、誓不歸返!」
陳放滿目怒容,井然有序地安排著一應事宜,接著從懷裡掏出一根橙色紙棒運起元氣猛然舉起――
啾――!
一聲刺耳的尖嘯劃過獵獵長空,一支更亮、速度更快的響箭直直鑽入陰霾的天空;
姓張的!
你死的可真是時候!那妖人殺了朝廷命官,便是挑釁大祈天威!
這下事情終於鬧大了!你個四肢發達、腦子簡單的蠢貨,雖然平日老子屢教不服,但也算辦了件像樣的事兒!你放心吧,你的妻女,老子會給你好好照顧的……
看著那響箭越升越高,陳放依舊滿目悲憤、但嘴角卻勾起一抹難以覺察的獰笑;
轟啪!
一聲爆響激蕩層雲,一朵更大更亮的橙色煙花緩緩綻放,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死寂的山樑、照亮了亂石中無人問津的城防衛屍體,也照亮了黃陽城那蕭瑟的大街小巷……
城北,一家普通的飯館中,一群風塵僕僕、面容兇狠的漢子正在大碗酒大塊肉,卻只聽空中一聲爆響,眾人眼中一亮、迅速放下酒肉,牽著狼犬紛紛衝出飯館……
城西,一名戈壁傭兵打扮的修士,正在和一名攤販討價還價,接著突然抬頭看向天空,在看見是橙色的煙花后,眉頭先是一皺、接著便是眼睛一亮……
城外農田中,幾名衣著樸素、卻明顯氣質不凡的男女剛剛走出黃陽城,卻聽得空中一聲炸響,為首的赤髯大漢淡漠地看了看天空、接著回過頭繼續趕路;
中心區,幾名衣冠整潔的修士正在互相攀談,卻突然紛紛抬頭看向天空,接著又毫不在意地回過頭,繼續互相奉承……
糟糕!
橙色的!
看著天空的煙火緩緩熄滅,早已奔出十幾里地的冷逸心中一驚,接著低下頭再次加快了速度、拼盡全力在荒山中一路猛衝;
他明白,隨著這橙色警示的發出,必然會吸引更多、更強的追殺者,接下來的逃亡之路會更加艱難和危險……
何況自己如今渾身是傷,還不知要多久才能痊癒!
「老不死的!你要不想讓我死的話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冷逸終於不再死硬,終於開口向老龍求助;
而且,冷逸已經分明感覺到身上的力量在快速流失,身周的血氣也越來越少,幾乎隨時會徹底消散;
而在血氣徹底消散的時候,便是他最為無力之時!
再這麼四處亂竄下去,不被追到、也會被活活累死、凍死在這荒野之中!
「廢物!逃命都不知道往哪跑!」老龍的聲音回蕩在腦海,似乎依舊充滿了不耐和一絲怒氣;
「前方枯木林右轉、亂石灘左拐,再上山腰處,那有一個屋子;」
然而冷逸卻沒心情和老龍吵嘴,只能咬著牙再次加快腳步;當一座座丘陵和枯林如風般甩落身後時,冷逸終於遠遠地看見了那棟守林用的小屋……
噝噝……
而就在此時,那時斷時續的血霧卻突然發出一聲微弱的嘶鳴,冷逸的瞳孔驟然緊縮、拚命地再次加快腳步!
啪!
隨著一聲輕響,那微弱的血霧在冷逸驚恐的目光中瞬間煙消雲散!
噗通!
冷逸頓時只覺得腳下一軟、整個身體重重栽倒,在厚厚的積雪中生生滑出十幾丈遠,留下一條紅白相間的森森划痕……
「啊……」
就在栽倒的一剎那,那原本毫無痛楚的傷口和右臂、卻突然爆發出鑽心的劇痛!
施展《噬訣》的時候,冷逸感受不到疼痛,但並不代表著渾身的重傷不存在!
感受著那猶如海潮般波波襲來的劇痛,冷逸只感覺眼前一陣發黑,本能地就要慘叫,卻突然喉頭一緊;
「給老夫忍著!不想活了你!」老龍及時禁錮了冷逸的喉頭,接著一聲不耐的低喝,「快點爬!你個沒用的東西,要是再暈過去,老夫可不管你死活!」
老不死的!
冷逸心中暗罵一聲,但想起那兩次的暈厥,面頰不由得一抽;
真正的強者,絕不會在任何地方、因為任何原因而暈厥;只有弱者,才會因為承受不住痛苦、而將自身的安危生死隨便交給命運;
如果沒有如鐵的意志,則根本沒有資格成為強者!
懷著這樣的信念,已然站不起來的冷逸拚命咬著牙關、強忍著那令人兩眼發黑的劇痛,憑著唯一完好的左手、拖著已然發黑的右臂艱難地爬向木屋;
五十丈……
四十丈……
三十丈……
平日幾步便到的距離,此時卻猶如天涯海角般遙不可及,雪中的冰礫劃破了少年的手指、滴水成冰的寒風凍紫了少年的臉頰、凝結了流出的鮮血……
然而,少年卻依舊死咬著牙關、努力清醒著愈加混沌的大腦,一步步地爬向那蕭瑟的木屋!
十丈!
五丈!
三丈!
終於,冷逸那血肉模糊的左手抓住了木屋的門檻,那凍得青紫的小臉上也綻放出一絲僵硬的笑容!
「別傻笑了!不想凍死的話就快點進去!」就在此時,老龍不耐的聲音再次響起,緊接著冷逸只見眉心一閃,一個粗劣的瓷瓶出現在屋子中央;
清靈丹?
我的包裹!
冷逸先是一愣,卻又突然一驚,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包裹不知何時丟得無影無蹤!
「老不死的!我的包裹呢!」冷逸滿頭冷汗地喊道;
「老夫怎麼知道!自己的東西不看好怨誰?老夫給你留下清靈丹,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你還想怎樣!」老龍一如既往的針鋒相對道;
什麼!
包裹里可是有著野外生存的必須之物,就自己如今這處境,若是沒了那些東西……
冷逸的心中猛然一驚,接著發出一聲絕望的咆哮:
「老不死的!你這是不想讓我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