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所愛嫁他人
千千軒內，王楚師兄正在撫琴，琴音悠揚，但透著無以言表的憂傷，彷彿一個宿醉未醒之人，說出心中所愛為何有緣無份的思念之痛。
朱辰綸、許清窅、柳澤林、方卧劍、謝沉、米荷、喻客顏、嚴桐雨、李漸山、徐牧樽、王展儀、朱闌、雲車行等人正在風雅亭飲酒，談論嵐山亭巫馬若玠和紈取的事情。
閃光的杯子、酒壺在他們周邊浮動，湖面那裡上上下下飄著閃光的燈，這是伍屏師兄最近新製作的器物，只要感受到黑暗便會像暗處浮動亮起，天一亮，自動隱藏到湖邊。
「王師兄最近性情不大正常，整日不是彈憂傷的調子、就是偷偷喝酒，也不與我們談天說地了。不知道遇到了什麼麻煩？」雲車行不解的問。
大家都看著嚴桐雨，嚴桐雨抓過酒壺，倒了杯酒，「還能有什麼，不過是所愛嫁他人，自己空餘恨。」
「王師弟所愛不是八年前就嫁他人了嘛，不至於現在還念念不忘吧！」朱辰綸不解的說。
「我怎麼記得是五年前啊！那一次哭的驚天動地，弄的一個月要死要活，老師還勸了好幾天，生怕他想不開投咱這輕苑湖了。」朱閣帶著疑惑的口氣說。
「王師弟是人帥情事多，不出意外這都是第五回感情受挫了吧！」柳澤林一手拿著那把紅色的扇子，一邊喝著酒認真的說。
「還是柳師兄記得靠譜，認真計算，這都是第六次了，人這一輩子，遇到一次所愛嫁他人都夠悲情半輩子的。王師兄到目前為止，遇到了六次，真是人間奇迹。」嚴桐雨喝了口酒說。
「六次？」
「六次？」
「六次？」
眾人驚訝。
「痛苦的時間長短不一，長的一年，短的一天，所以也就不是次次都被你們發現了。不過，這一次，恐怕王師兄要多難受一些日子了。」嚴桐雨臉上做出痛苦、惋惜的表情。
「是不是烏木鎮林家那個三小姐？」喻客顏壓低聲音問。
「是，去年春天，林家在咱們這兒買了兩把價格極昂貴的琴，其實他們全家也沒誰懂樂理，就是買來裝點門面。請王師兄跟我過去幫著調琴，他家三小姐稍微會談一點曲子。我在那裡調琴，人家不知怎麼跟王師兄一個眼神間，彼此就情投意合了。王師兄這帥只能嫉妒，可讓姑娘喜歡這一遭我至今也沒學到。從此以後，兩人要麼書信往來，要麼就相約見面，總之王師兄跟我說打算今年秋天器物大賽之後，拿到前三名，就去求親。沒想到器物大賽王師兄沒拿前三，這林家三小姐三日前突然宣布嫁給千橋庄的明辰了。你說王師兄能不難受嘛，這可是他第一次打算求親，成婚。其他時候，最多動情，壓根沒提過迎娶之事。」顏桐雨壓低聲音對湊到他面前的師兄弟們說。
「明辰，也不比王師兄帥。」謝沉。
「可人家畢竟是一代莊主，據說還一次娶了三個。」嚴桐雨壓低聲音。「林小姐寧願嫁給一次娶三個的男人，也不嫁給王師兄，你說他能不悲傷嗎，自尊心給打到地上了。」
眾人唏噓不已。
「王師兄身經百戰，過幾天就沒事了。」李漸山帶著調侃的語氣說。
正說著，突然見樂常濟師兄、安波秀師兄、裴南鹽、漆霧曳、湯夜笛、常釋從小徑過來。眾人知道，最近清輕苑出的事情，樂師兄與安師兄關係十分微妙，隔著十里地都能感受到二人之間時刻都會爆發的炸藥般的怒火，於是趕緊岔開話題。
「最近做的面具，真不錯，一張模仿三人。」朱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
但沒人接話。
東籬軒，密室。
蕪茵跪在地上，端世貞一臉淡然的坐在椅子上，藕色的燈籠映襯著四周牆壁高大的博物架上各種精美的瓷器閃著迷人的光芒。
蕪茵確定嵐山亭拿回的紈取非她所做，雖然的確是夜靈草，包括編繩都完全一樣，唯一的不同是她做的紈取上面有八個小三角形，而那個紈取只有七個三角形，且沒有塗色。巫馬若玠也確認非當日殺死康恩英之人，但事已至此，巫馬若玠與揚曉桑已死，無可挽回了。
千橋庄的來信，仙門已經盡人皆知，蕪茵自己做的孽，還需她自己去解決，裴南鹽、漆霧曳一樣，既然被連累了，那就要負責到底。這是康恩英與一眾仙宗、山主、林主做的決定，「無論天涯海角，三人都必須找到當日兇手，並追回真正的紈取。
端世貞當著眾人的面，用真元毀掉了安波秀帶回的紈取，也沒有責怪安波秀父親賣紈取一事。
然而，安波秀與常濟之間的恩怨卻再也解不開了。
至於雙生嗜血劍，端世貞已將其放在火爐中，七日後再看結果。
「32年前，清輕苑有位女子，那時的她僅僅21歲，可她設計製作的瓷器，陶器就已經名鎮三山五嶽，無數人慕名前來只是為了買她的一個茶碗。她是我見過的那種少有的藝術天才，非但天賦讓人嘆為觀止，還有著對美的極致要求。她做的瓷器和陶器都有著別人無論怎樣都想不到的形態、色彩和美感，尤其色彩，現在的天青色瓷器遠沒有她燒的那種靜謐，幽怨和詩意感。她還做過通體粉色的瓷器，也做過通體墨綠色的瓷器，那些瓷器美的讓任何見到的人都想據為己有。可這些瓷器產量極低，按照她說的是繁複的方法能燒制出一件成功的成品很不容易，還有色彩的來源太有限，任你出價前兩黃金也未必有緣求的。她追求完美，絕不肯為了價錢，而隨意燒制器物，但人們的貪婪心是不會因為你燒制過程的複雜和困難而做任何改變，於是這三山五嶽的世家子弟了為了爭奪她的瓷器大動干戈，死傷無數。由此也讓清輕苑招致來自多方的質疑，一件好的器物，本來或為了功用，或為了欣賞，或二者兼有，過段時間，這器物或舊，或壞，棄之。「端世貞說到這兒，嘆了一口氣。
「然而這完美，人人都希望完美，可一旦達到完美，找不出缺點或者可被代替之時，便是禍端。那時的苑主還是我父親，他跟她談了很長時間，希望她不要再製作這些稀世瓷器，做普通瓷器。可她斷然拒絕了我父親的建議，最後寫了一封保證書在一個雨夜離開了清輕苑。至於保證書的內容是什麼，我至今不得見。而她也消失在茫茫人世，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在做些什麼。但從此以後，清輕苑的門前的石刻上就有了那句話：不完美，先於完美。唯有不完美，才可遠離人的貪婪和慾望。「
端世貞說著說著突然老淚眾橫。蕪茵意識到老師這一次是真的傷心了。
「本來，我跟她兩情相悅，志趣相投，而且已經訂婚，但從此人海茫茫再也不得相見。煮雨軒原本叫細雨歸居，並非哪位先祖的遺居。而是我按照她從前的喜好後來建造的這屋子，我想也許在某個下雨的日子，她會再悄悄的回來，儘管我知道以她的性格那是不可能的。可人這一輩子總要做一兩件傻事，沒做過傻事的人活著是無趣的。」
「老師，我知錯了。」蕪茵終於淚流滿面，抑制了一個晚上的眼淚終於再也控制不住了。
端世貞搖搖頭，「這都是命，前世註定。那個大火的夜晚，我第一眼看到你的眼睛突然找到了幾十年前她眼中的靈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帶你回清輕苑，為什麼這麼多年我堅持不讓你學習任何技藝，不做任何器物，我不想你成為她，成為一個為了製作完美器物，什麼都可以放棄的人，我希望你普通，嫁給一個你心意的男子，過普通幸福的生活。那夜靈草，本來是她在此地時用來做白瓷的，亥時開花且發出微弱的光，其他時間都不開也沒有光，多年來沒人知道它的作用。不想卻被你發現了，這就是天意。「
「可老師，紈取並不是什麼稀世的藝術品，也不是價值連城的稀有器物，弟子想除了溶溶姐姐那樣的可憐人，別人誰用的上呢！」
「只要有好處的器物，就會有人想佔有。現在，紈取可能已經不止一個了，但願千橋庄的紈取就是你所做的那個。不管如何，你跟裴公子，漆公子就是尋遍天下，也要把那日的真兇和真正的紈取找到。為師能做的，只能是儘力護你平安，去休息吧，明日還要出發去千橋庄。「說到這兒，端世貞整理了一下袍袖，站起來。
蕪茵回到理室，稍微整理一下躺到床塌上，又困又累，然而停不下來的思緒卻不允許她睡著。
她仔細的回想過去這兩個月，放佛有人精心設計了一個故事，讓她去扮演其中一個角色。本來她可以像過去那幾年一樣，每日平平淡淡的在這兒美麗的苑子里摘花種草，摸魚撲蝶，研製顏料，既不用擔心做不出好的器物被老師責罵，也不用思量明日要完成多少預定的工作。
可現在想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