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亞士
亞士·哈斯克斯可以說是哈斯克斯家族的恥辱。
年僅十二歲的他不過才一米五左右，可是已經有了一百四十斤的體重。而早已靈啟的他實際上有著不錯的血脈天賦，可是他那對美食的熱愛更勝於修行，比起去修行、戰鬥，他更喜歡呆在廚房裡做一些自己喜歡吃的甜點。
這可一點也不像他的老爹，瘋狗子爵伊登。瘋狗子爵可是個十足的暴動分子，從他的靈魂深處熱愛著戰爭。
從另一方面講，亞士見到血就像個貴族小姐似得暈倒在地上的個性也註定了他的懦弱，家族裡無論誰都能欺負他一把，哪怕是僕人的孩子，反正他也不會去告訴他的瘋狗老爹，欺負他也不會被人責罰，除非被管家撞個正著。
面對如此懦弱不中用的兒子，瘋狗子爵甚至一度懷疑著亞士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或者說他到底姓不姓哈斯克斯，可是亞士那一雙哈斯克斯標誌性的海藍色瞳孔，以及與瘋狗子爵一般無二的血脈力量——附靈魔刃，這無一不悲哀地告訴伊登，這個懦弱的小胖墩確實是他的種。
長得胖又性格懦弱，在家族中受盡欺負的亞士，此刻就打算做一件他這輩子最有勇氣的事情，或許也是他這輩子最壞的事情。
他正在里昂房間門口前的地板上塗著蜜蠟，塗完之後他試著在塗滿蜜蠟的地板上走，光溜溜的蜜蠟直接讓他摔了個狗啃食，他齜著牙拍拍身子，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搬來一塊石頭，放在塗滿蜜蠟的地板前方，這塊石頭還是他在花園裡特意搬來的。
正當他做完這一切之後，亞士彎下腰，摸了摸石頭的稜角，心中想著，要是頭撞上去一定很痛，會流血的吧。一想到會流血他就沒來由地一陣恐懼，左思右想之後，他脫下身上厚實的鵝絨衣，鋪在石頭上，然後還用手按了按確定足夠柔軟之後，才站起身，嘴裡嘀咕道：「反正阿德萊德只是要我作弄一下里昂，這樣就可以了吧。」
亞士所做的一切看上去只是一個孩子般的惡作劇，而且非常的低劣。但是這已經是亞士能想到的最殘忍的方法了。
為了不被人欺負所以去欺負別人，這種想法讓亞士有些難受，可是他一想到阿德萊德用廚房裡拿來的豬血、牛血或者是雞血潑到自己的臉上，順帶給自己的胖臉兩個耳光，光是想想他都要昏厥過去。
如果自己不按照阿德萊德說的去做，他一定會這麼乾的，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強忍著內心的不安，繞過那塊被蜜蠟塗滿的地板，靠近里昂的房門，然後輕輕敲了敲。
「進來吧，房門沒有關。」屋內傳來里昂的聲音，亞士立刻跑開了，躲到牆角的另一側，偷偷地觀察著。
過了一會，房門打開了，里昂從房間里探出腦袋，疑惑地看了看左右，發現沒有人之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亞士暗自著急，這樣可不行。
他壯起膽子，又跑到里昂房門前敲了敲，然後立刻跑開了。
這一次房間裡面沒有任何動靜，甚至里昂連一句詢問的話都沒有。
一直到亞士第四次敲門時，裡面才傳出里昂怒氣沖沖的聲音：「如果這是挑釁，我已經容忍三次了，你最好祈禱別讓我知道是誰。」
亞士急忙閃人，然後看著里昂生氣地走出房間，踩在了他精心準備的蜜蠟地板上。
亞士成功了，因為里昂摔倒了。
亞士也失敗了，因為里昂並不如他想象的那樣摔在包裹著他那件厚大柔軟的鵝絨衣的石頭上，而是朝門裡摔，而且額頭撞在了門角上。
「糟糕，闖禍了！」亞士尖叫了一聲，急忙跑了過去，卻發現里昂額頭破了一個大口子，鮮血不停地流出來，雙眼緊閉，連呻吟聲都沒有，應該是撞昏過去了。
一看到血，亞士整個人都傻住了，臉色蒼白蒼白，他多想像以前一樣昏過去，可是他看著地上的里昂，想到都是因為自己的惡作劇而導致里昂受傷。甚至他想到了里昂說不定會死，而這一切都是自己導致的，他的臉色更加白了。
內心巨大的負罪感和內疚讓亞士戰勝了對鮮血的恐懼，他扯開嗓子拚命喊道：「救命，救命啊！有人受傷了！」
……
當里昂醒來時，他已經在自己房間的床上了，身邊有一名他叫不上名字的管家和幾個藥師正在忙碌。
里昂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自己頭疼得要命，摸了摸額頭，厚厚的紗布纏著他的腦袋。
管家幫忙扶住里昂，讓他坐起來，並且為他放好枕頭讓他靠著，問道：「里昂少爺，感覺怎麼樣？」
「頭疼的厲害，我這是怎麼了？」
「您在門口摔倒了，額頭撞到了門角上，是亞士少爺發現的你。傷口很大，萬幸我們哈斯克斯家族有最好的醫生，所以您不用擔心留疤。只是這幾天需要靜養了。」
里昂點點頭：「我知道了，這麼說我還得謝謝那位亞士，不知道他是我的……」
「他是您的表兄，伊登子爵的獨子。對了，亞士少爺很擔心你，吩咐我一旦您醒了就去通知他。」管家頓了頓，說：「另外我還要向您說明一件事，您房門前的地板被人塗了蜜蠟，我懷疑有人對您惡作劇才導致您摔倒的。您看，我是不是應該去稟報大管家，讓他處理？」
管家口中所說的大管家就是里昂與他的外曾祖父奧古斯都共進晚餐時侍候在一旁的老管家，他在紫荊花堡的地位非常高，甚至有權力處罰犯錯的哈斯克斯族人，包括嫡系。
里昂有些無奈，他搖了搖頭對管家說：「這件事不要告訴大管家了，也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就說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吧。」
管家躬身道：「尊您所言。」
「恩，我肚子有些餓了，麻煩廚房送上一份吃食吧。」
「我明白了，那沒什麼事我先下去了。」管家告退，房間里幾個藥師也跟著管家離開了里昂的房間。
里昂躺在床上，想要再睡一會，可是腦袋實在疼得厲害，而且傷口那兒還挺癢的，他隔著紗布撓了撓可是根本不止癢，索性也就不去管它。
不知道躺了多久，里昂聽到了一陣敲門聲，門外有人弱弱地說：「里昂，你醒了么？我是亞士，我來看看你。」
里昂睜開眼，一邊下床一邊回答道：「稍等，我馬上來。」
里昂一打開房門，就看到一個陌生的小胖子淚眼汪汪地站在門口，一看到里昂腦袋纏著紗布的可憐模樣就捂住自己的臉痛哭了起來。
里昂被嚇了一跳，將亞士拉進了自己的房間，問道：「亞士表哥，這是怎麼了？」
「我只是……我只是……」亞士哭得聲音都變了，斷斷續續道，「里昂，我對不起你。」
里昂聽到亞士的話，反倒是冷靜了下來，他坐在床沿邊上，問道：「亞士表哥，你看我受傷幫我叫醫生，我已經很感激你了，怎麼會對不起我呢？對不起我的，應該是那個把蜜蠟塗到我房前的王八蛋。」
「我就是那個王八蛋啊！」亞士哭得更厲害了，「我沒想過你會受傷的，我只是想捉弄你一下。」
里昂雖然已經有點猜到了，但還是垮下了臉，他很不高興地說：「亞士，我記得我沒有和你結怨吧？說句實話，在今天之前我甚至還不認識你。」
「不是，不是我想捉弄你的，是……」亞士遲疑了許久，他有些不敢說出阿德萊德的名字，生怕萬一阿德萊德知道了要報復他。
但是里昂已經猜出來了：「是阿德萊德是么？」
「你怎麼知道的？」亞士脫口而出，然後馬上反應過來，捂住自己的嘴，里昂只是懷疑阿德萊德，而自己這麼一說就證明確實是阿德萊德。
不過既然里昂已經是阿德萊德要他做的，亞士也不再隱瞞什麼，一咬牙把前因後果都說了出來。
當里昂聽到阿德萊德那句『家族中總是有尊卑之分』時，他的臉明顯地緊繃了一下，但是很快平復下去，而亞士專心在懺悔自己的罪過，也沒有注意到。
「我真是個罪人。」亞士哭喪著臉，「里昂你打我一頓吧，都是我才害你受傷的。」
「但是你不是為石頭裹上鵝絨衣了么？」里昂回答道，「你沒有真的想害我，我不會怪你的。」
「真的？」亞士的眼睛里閃著希冀的光芒，可他猶豫地說，「可我還是害你受傷了，你流了好多血。」
「每一位戰士在戰場上都流了很多血。」里昂指著自己的腦袋說了句俏皮話，「說不定這預示著我會成為一名偉大的戰士呢。」
亞士被裡昂的話逗樂了，他擦了擦臉上的眼淚。
「雖然被人威脅，還是不願意傷害別人。表哥，你有一顆善良的心呢。」
里昂只是想讓亞士減輕一點心理負擔，但亞士一聽這話卻激動地站起來抱住了里昂：「里昂，你真好，除了我媽媽，你是第一個誇獎過我的人。你也不用叫我表哥，叫我胖子就好了。」
里昂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手足無措，亞士的力氣還很大讓他無法掙脫這個熱情的擁抱，他猶豫地說：「這不太好吧，畢竟你是我的表哥。」
「沒事，比起懦弱的亞士、哈斯克斯家的廢物、貴族小姐這些外號，胖子已經是我最喜歡的外號了。」亞士有些悲傷地說。
「好吧，胖子，你先放開我。」
亞士這才不好意思地鬆開里昂，歉意道：「抱歉，我有些太激動了。」
里昂擺擺手示意沒有關係，然後問道：「你就這麼任由阿德萊德欺負么？我很好奇，難懂沒有人管么？」
「你不懂，阿德萊德是哈斯克斯的驕傲，他的血脈力量是傳說中二代家主的力量——靈魂掌控者，這可是二品血脈。而且他才十七歲就已經是七級法師了，有人說他會是曾祖父之後，哈斯克斯的下一任家主，因為沒有人比他的天賦更加優秀。所以他欺負我誰都不敢管，除了大管家。而大管家……」
說到這裡，亞士難過地低下了頭，小聲地囁嚅道：「我不敢告訴大管家，我怕阿德萊德受處罰之後會更加變本加厲地報復我。」
里昂問道：「那你的父母呢？你的朋友們不會幫助你么？」
「哈斯克斯家族的嫡系子弟在靈啟之後都要送到紫荊花堡一直待到十八歲的成人禮，我的父親伊登子爵的封地在帝國的東面，他可不會來紫荊花堡看他的廢物兒子。」亞士自嘲地笑了笑，「至於朋友……誰會願意跟我這樣的人做朋友呢？」
里昂有些憐憫眼前的小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現在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