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奧古斯都
凌鷺將里昂暫時安置在紫荊花堡的客房內，便匆匆地離開了里昂身邊。哈斯克斯家族的家主奧古斯都此刻並不在紫荊花堡，凌鷺必須先將里昂存活的信息告知他，讓他回一趟紫荊花堡。
在凌鷺離開不久，管家便進入客房，詢問里昂是否需要熱水洗澡，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便下去準備了。
里昂沐浴完之後在兩個年輕的侍女服侍下換上了嶄新的衣服與配飾。
他躺在客房的床上，雖然這一日的趕路已經非常勞累，可是他並沒有多少睡意。
實際上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一閉上眼睛腦子裡就亂糟糟的，他現在恐懼著睡眠，他害怕自己再夢見父親狠心放棄整個家族，蟲族開始屠殺家族的畫面。
而夢境最後，必然是父親在自己面前用銀劍刺穿胸口，自己也將在那時從睡夢中驚醒。
可里昂實在是太累了，他努力讓自己不睡著，但眼皮卻不自覺得合攏。慢慢地，他開始有些分不清哪一些是夢境，哪一些是自己的回憶，直到門外的敲門聲讓他清醒。
管家來接他去偏廳，奧古斯都將軍已經回到了紫荊花堡，並且邀請里昂一起共進晚餐。
偏廳離客房有很長一段距離，里昂跟在管家身後，整個紫荊花堡給里昂留下的印象就是奢華與寬大。
年幼的里昂抬起頭，他甚至看不清天花板上的壁畫究竟是什麼圖案，但即便是最陰暗的角落，里昂也能夠看到那嵌在縫隙里的紫金反射的光芒。
而紫金就是帝國最大面額貨幣紫金幣的鑄造材料。
到了偏廳，里昂才發現紫荊花堡的偏廳也絕對能夠比得上其他公爵家族城堡內部的正廳規格，因為他的父親萊克·亞歷克斯公爵的古特萊茵堡的正廳絕對是比不上這紫荊花堡的偏廳，而自家的正廳已經足夠讓每一個拜訪的客人們讚嘆不已了。
偏廳正上方的琉璃水晶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四壁。餐桌有十幾米長，可供三十人同時進餐的長方桌上擺滿了精美的食物，一眼望去幾乎都是肉食，只有很少的一些藍銀草、紫薇花作為裝盤點綴在盤子上，顯然只是提供一些美感。
不過對於正在進食的那位主人的進食方式來看，這些廚師們精心準備的菜品裝飾或許只是白費了功夫。
那幾乎難以認出是一個人，三米多高的大高個，但是腰圍很有可能到了四米。遠遠看去像一個肉球多過像一個人，不過四肢粗長好歹還有個人樣，一隻手拎著一隻烤的外焦里嫩的小羊羔，另一隻手三兩口吃掉了一整塊腿排，那腿排也不知是從什麼魔獸身上割下來的，足有一米的長寬高。
這個肉球一樣的男人看到了里昂，當時激動地站了起來，但是卻沒有站穩，管家三兩步上前扶住了他，他咒罵了一聲，然後將左手的腿排啃了兩口，想了想又吃了幾口右手拎著的小羊羔，然後將兩樣東西往桌上一甩，整個桌子都為之一顫，滿臉油膩地朝里昂小步小步地跑了過來：「里昂，我可憐的小曾孫，謝天謝地你還活著。」
「老爺，注意您的儀錶。」管家從他身後遞過一塊白帕，奧古斯都擦了擦嘴，將白帕隨手塞到了自己上衣的兜里。
這是里昂懂事以來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外曾祖父，他怎麼也無法將這個肉山一樣的老人與自己溫柔美麗的母親聯繫起來，而且自己的外祖父年輕時也以英俊儒雅之名聞名帝都。
奧古斯都小跑到里昂的身前時，已經舌頭外吐不聽喘氣，而且額頭上都是豆大的汗珠，不過他還是狠狠地給了小里昂一個熱情的擁抱，並且還用肥厚的嘴唇輕吻了小里昂兩邊的臉蛋：「我聽說你還活著，立刻就從異位面跑回來了。唉唉唉，一看到你，我就想起我可憐的小孫女，才那麼年輕就死了，還記得她小時候最喜歡爬上我的肩膀跟著我出去玩了……」
管家不動聲色地說：「老爺，里昂少爺快喘不過氣來了。」
奧古斯都這才放開里昂，坐會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後示意里昂坐到他的身邊。
里昂坐到奧古斯都的身邊后，管家為他送上了餐具，奧古斯都熱情地為小里昂的餐盤裡夾了許多肉食，慈祥道：「多吃些，這些天你一定餓壞了。」
里昂看著滿滿一盤子足有十幾公斤的肉食，臉色有些為難，他努力不去看奧古斯都饕餮一般的吃相，挺直了小腰板，拿起刀叉開始切割肉塊，然後將切小的肉塊用叉子叉住送到自己的嘴裡，這一套動作里昂非常的熟練，哪怕是任何一個嚴格的宮廷禮儀教師也挑不出他的毛病。
紫荊花堡的廚師都是被奧古斯都挖過來的宮廷廚師，而且還是宮廷廚師中的佼佼者，而專門為奧古斯都烹制肉食的主廚的手藝更是受到了陛下的喜愛，聽說奧古斯都挖這個人之後，陛下曾在皇宮內暴跳如雷，一連三日傳召奧古斯都，專門只為罵他一頓。
里昂並不知道那麼多，他知道這肉食額外的鮮美，甚至有一種舌頭都順著喉嚨到胃裡的感覺，再加上趕路的幾日只有難嚼的軍用乾糧吃，此刻他已經忍不住食指大動。但他還是恪守著貴族的利益，仔細地切削著肉排，小口小口地吃著。
奧古斯都三兩口吃完一塊小羊排，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然後放下刀叉，看著里昂貴族地吃著食物，嘆了一口氣：「你可真不像你的父親，當初他跟我吃飯時，總是從我餐盤裡搶肉。」
然後他咧嘴笑了，他的牙齒很白也很銳利：「他很聰明，知道我餐盤裡的肉總是最好的、最鮮美也是最昂貴的。」
里昂聽到奧古斯都提起他的父親，不由得神色一黯，進食速度也降了下來。
奧古斯都問他：「小里昂，你是不是覺得我吃的很不貴族？」
聽到奧古斯都的問題，里昂放下刀叉，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奧古斯都端過管家遞來的漱口茶，輕輕地漱了幾下，然後吐掉，正視著小里昂說道：「我的餐桌禮儀甚至沒有一丁點符合貴族的禮儀，實際上再大多數時候我都是徒手從魔獸身上撕下肉塊來生吃，不過今天為了見你，我特意吩咐廚房上熟食。」
「與其說我沒有貴族禮儀，倒不如說我更喜歡像個野獸一樣茹毛飲血。」奧古斯都舔了舔唇，露出笑容，「可老牌貴族們都覺得我更有古貴族的風範，甚至有學者考究說我這種吃法是從帝國成立之前，那些真正的貴族才會使用的餐桌禮儀……凈他媽的都是扯淡，我只是覺得這樣子吃更加舒心。可是小里昂，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
里昂搖了搖頭，他可看不出奧古斯都的吃相中有哪一點貴族的樣子。
「因為我是奧古斯都將軍、奧古斯都公爵，是哈斯克斯的家主，也是陛下最最親近的人之一，沒有人會想要得罪我，哪怕我吃的再粗魯，吃的再難看，他們也得拍手稱讚一聲『他真是一個真正的貴族』。」奧古斯都微微昂起頭，嘴角帶著毫不掩飾的笑容。
里昂點點頭，雖然他還年幼，但他並不愚蠢，所以他聽明白了一些。
「你的父親也是一名真正的貴族，亞歷克斯這個姓氏，與哈斯克斯一樣從帝國成立之初就一直流傳到現在。可惜你的父親先是一名軍人，其次才是一名貴族，所以亞歷克斯家族只有你一個人了。而哈斯克斯不一樣，首先是一名貴族，其次才是軍人，所以哈斯克斯現在是帝都的豪門，也將一直繁榮下去。」
里昂愣住了，他看著奧古斯都，他的外祖父。他剛剛還是那般的熱情，可是現在從他說出口的話卻讓里昂內心的怒火近乎噴發。
「那麼我的父親，他做錯了么？」里昂情緒有些激動，他站起來，狠狠地拍著桌子，不甘地吼道，「他難道不是一位英雄么？一位為了帝國，甘願放棄被蟲母所掌控的家族的英雄。」
「他是一位英雄，里昂，這誰都不能否認。」奧古斯都緩緩地、平靜地回答道，「可他更是個蠢貨，如果他還活著，相信我，一劍刺穿他胸口的就會是我，而不是他自己。他讓我失去了我最最疼愛的外孫女，也讓哈斯克斯最堅定的盟友葬送。」
「那他還能怎麼辦？」里昂已經是怒吼了出來，他已經顧不得眼前這個人是誰了，他只是想證明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並沒有錯。
「蟲母盜取了我們其他位面的道標，侵略進來，將亞歷克斯家族的所有人都拖入了『婭茲崉』，她控制了整個家族，想要我父親投降。一方面是家族，一方面是為了帝國的勝利，他還能怎麼辦？」
奧古斯都平靜地說道：「萊克應該向帝國申請援軍，而不是孤軍奮戰。」
「那時間呢？每過一天，就有幾千亞歷克斯的戰士成為蟲母的孩子，難道他眼睜睜地看著？」
「那也好過全軍覆沒！里昂，亞歷克斯只有你了，只有你一個人還留著亞歷克斯的姓氏。」
這簡短的一句話徹底讓里昂熄火了。他陷入了沉默，畢竟里昂還只是個孩子，他想不出更多能夠反駁奧古斯都的話語。但實際上，他的內心的痛苦難受沒有一丁一點的消失，他沒法忍受心目中的英雄父親被人罵作蠢貨，哪怕這個人是他的外曾祖父。
奧古斯都也不願再繼續深究這個話題，他深呼吸了幾下，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對里昂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無法去改變什麼。總之，里昂，歡迎你加入哈斯克斯家族。」
「你很幸運，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份富貴的生活，那麼哈斯克斯這個姓氏足夠讓你一輩子享受最上層的生活。你也很不幸，你如果想要得到更多，更強大的力量、更高的權勢，那麼哈斯克斯這個姓氏會成為你的阻礙，因為畢竟你姓亞歷克斯，而不是哈斯克斯。」
奧古斯都看向里昂，認真地問道：「那麼現在，小里昂你回答我，你想要哪一種生活？」
里昂看著奧古斯都認真的面龐，堅定地回答他：「我選擇后一種。」
「為什麼？」
「因為我的姓氏是亞歷克斯」
奧古斯都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他站起來拍了拍里昂的小腦袋：「過幾天就是你的十歲生日了吧？」
「是的。」
「進行過靈啟了？」
「沒有，母親說只有十歲之後才能進行靈啟。」
奧古斯都對一旁的管家吩咐道：「等到里昂少爺十歲生日過了，就將他送到皇城，進行最高級別的靈啟，需要的材料直接從庫房裡劃出來。」
「是，老爺。」管家畢恭畢敬地回答。
奧古斯都點點頭，對小里昂說：「你一定沒有見過你的表親吧？他們正在正殿進行晚宴，如果你還沒有吃飽，可以再去那裡再吃一些。」
里昂點點頭：「那外曾祖父，我先告辭了。」
「去吧。」
里昂跟著侍從離開偏廳時，聽到奧古斯都沉悶地對管家吩咐道：「我今天心情有些難受，吩咐廚房這種規格的再上三桌就夠了，後面的就不要上了，我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