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夜烏雲偏遮月4
盧嬤嬤嘆了一口氣繼續說，「奴婢雖曾經是夫人的奶娘，但也未曾親手接生過，只好喚來紅棉去把產婆叫來，又吩咐紅鯉走小路去通知管家，老奴則負責把小少爺和夫人簡略收拾一下，然後老奴便把夫人叫醒告訴了她如今的狀況。只是沒想到，夫人醒來得知小少爺已經出生之後，她的表現卻很是奇怪。」
盧嬤嬤講到這裡，看了看眼前並未出聲阻止自己的侯爺，繼續道：「夫人當時看都沒有看孩子，就為他取名寤生。老奴雖沒有讀過太多書，但也識得幾個字，這個名字確不合適老奴還是明白的。老奴和紅棉丫頭幾經勸解，夫人只是將字改為了悞笙，老奴再是與夫人親近，也畢竟是個下人，實在是人微言輕……老奴愧對侯爺，是老奴沒有照顧好夫人，求侯爺責罰。」
鍾泓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心中思緒萬千，面上倒是看不出什麼異常來。
沉默良久，鍾泓道：「嬤嬤已經做的很好了，是本侯該感謝你才是。你是沒想到阿漾會對這個孩子如此態度詭異吧？本侯爺也沒有想到呢……」說著，彷彿發出了一聲輕呵般的嘲諷。
「可是這明明是我們共同期待了那麼久的寶貝呀？」盧嬤嬤聽到鍾泓自個兒的私語，卻是不敢搭話的。
她身為夫人的心腹，她比誰都要了解夫人對這個孩子的期待和喜歡，只是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呢？
鍾泓看著盧嬤嬤欲言又止的模樣，阻止了她想要說的話，「接下來的事本侯自有主張，你先下去吧。」
盧嬤嬤只好應聲「是」，走到門口頓了頓，還是說道「侯爺若是有事傳喚的話，盡可吩咐，奴婢們就在院子里候著。」
鍾泓只淡淡的「嗯」了一聲，又撥開襁褓，看了看依舊睡得香甜的小傢伙，愛憐的用他的胡茬輕輕蹭了蹭小悞笙的臉頰，笑了笑，抱著他去了內室，坐在床邊的軟榻上。
在此期間，小傢伙一直沒有睜眼，江漾也還是沒有動靜。整個內室除了兩道綿長的呼吸聲，便只剩下鍾泓的側臉在燭火的映照下若隱若現，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鍾泓一直坐在軟榻上一動沒動，等在院子里的盧嬤嬤、紅棉和紅鯉等人也是絲毫不敢懈怠。
雖然房間里並沒有傳出什麼說話聲，但盧嬤嬤不敢挪動半步，只好吩咐兩個丫頭一個去帶人去準備侯爺、夫人以及小少年的洗漱衣物，另一個去廚房看看，準備一些吃食，順便把奶娘叫來一併候著。
等到鍾泓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天已經大亮了，燃了大半夜的蠟燭燒的只剩下一點點燈芯還在垂死掙扎。
窗隙門縫中伸展進來絲絲縷縷屬於清晨的霧蒙蒙的光，鍾泓眯著眼感受這清晨的芬芳，看看懷裡乖巧的孩子，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起身，卻覺得腿腳略顯麻木。
而這時，床帳中顯露出一隻纖長白皙的手，帶著點慵懶和無力，輕輕撥拉開了床帳，伴隨著輕柔略帶一點沙啞的聲音抨擊著鍾泓緊繃著的那根弦，「嬤嬤，天可是亮了？」
帳中的江漾還是將醒未醒的狀態，只是感受到屋子裡有人，下意識的以為是她的奶娘盧嬤嬤，便出聲問道。
鍾泓伸手將圍在床周圍的紗幔拔開，語氣極為冷漠，「醒了？」
江漾被這突如其來的微亮刺得眯了眯眼，睜大雙眼，卻沒想到自己擔憂了許久的人此刻就出現在了自己面前，這種歡喜甚至讓她來不及計較眼前人不同以往的語氣和他懷中的襁褓。
許是由於剛生產完沒多久的緣故，江漾的身體還是很虛弱的，又加上似睡非睡那股子難受勁兒，渾身無力，痛感明顯的江漾還有一點呆愣和迷糊，試圖直起身子伸出手，想要摸摸眼前這張略顯疲憊卻魂牽夢縈的臉，卻被鍾泓一把攥住了手腕，江漾感受自己手腕上傳來的粗糲又真實的觸感，揚起一抹甜蜜的微笑，「侯爺何時回來的？」
鍾泓看著還躺在床上的妻子，臉上初醒的迷茫、看見自己時的驚喜都不似作假，心中百轉千回卻還是沒有頭緒。
不過該解決的問題還是要解決的。
鍾泓順勢鬆開了江漾的手腕，坐在了床邊，盡量使自己顯得的表情和語氣和平時一樣，「五更過了一會兒回來的，想著你辛苦了，便沒有叫你。」
「辛苦？」江漾還有點摸不清楚侯爺的思路，抬眼看時，終於看到了鍾泓懷中的襁褓，那是……
鍾泓雖然側身坐著，但目光一直停留在江漾的眉目間。人的表情有時候可以騙人，但是人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鍾泓並沒有錯過江漾看到孩子時候那一刻神色的轉換和變化，他不想與自己的枕邊人之間除了揣測和猜疑就只剩下相互試探底線。
所以，鍾泓轉過身子目光炯炯的盯著已經坐起身來的江漾，開門見山的問道：「你可是不喜歡這個孩子？」
饒是江漾心中百轉千回，也沒有想到鍾泓會直接發問，問的讓她措手不及，問的她確實有愧於心。
江漾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此刻的一言一行，「侯爺，我……」
鍾泓雖然迫切的想知道答案，可是就像是近鄉情怯的心情吧，他有點不敢聽，他突兀的站起來，抱著孩子背對著江漾，「你先洗漱吧，用完早點后咱們再詳談。」
鍾泓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個過了九年依舊美貌的女人，心裡對自己的唾棄便不止一星半點兒。
「想你堂堂莊周的軍侯，竟然也有怕的時候，鍾泓啊鍾泓，你可真是個懦夫。」閉了閉眼，眼睫毛都隨著內心的顫抖而抖動，鍾泓終究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聽到房門「嘎吱」的開關聲，江漾才回神，只是眼神依舊有一點獃滯，目光在空中的某一點上遊離，飄忽不定。
鍾泓出來后看了看還站在院子里的盧嬤嬤等人，只說了一句「你們夫人醒了，進去伺候著吧。」
並未多做停留，依舊大步不停的繼續向前走，走到院門口的時候又交代了一句：「小少爺我先帶回我的院子了，你們主子收拾好了差人來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