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團圓

  和寡婦王翠華相依為命的大姑娘潤草一直呆在家不出門,外人不知道原因,只知道好些日子看不見潤草出門打豬草賣雞蛋,她家殺豬的生意也不接了,估計是病了還是什麼的。但王翠華知道,因為前些日子自家閨女給村裡流氓朱大華家弟兄兩個給糟蹋了。

  潤草現在已經沒精神氣哭了。

  她娘王翠華是外頭嫁來圓楊村的,二十那年嫁給朱寶紅,小日子過得那叫個紅火。朱寶紅之前在鎮上肉鋪跟師傅學殺豬,結了婚便分門出來獨干。小夫妻兩吃苦耐勞,誠信待人,這十里八村家家戶戶到了過年殺豬准找他們。結果,好日子才沒過上幾年,朱寶紅就得急病死了,獨留下王翠華帶著三歲的大女兒潤草和剛滿一歲的小兒子順心苦苦掙扎。

  家裡頭剛失了男人時,這娘三在圓楊村這種窮鄉僻壤里沒少受朱家兩兄弟的欺,村民們熟視無睹無人出手相助,這種日子直到王翠華忍恨學會當個潑婦后才稍有好轉。

  現在,卻又欺負到了女兒頭上。

  原先開朗能幹的潤草現在躲在屋裡,不是哭就是呆坐,王翠華看自己姑娘這樣心疼地滴血,邊上坐著的順心也低著頭不說話。這兩天,幾乎每日桌子上的菜都從冒著熱氣擺到冰冰涼涼,沒有一個人想動一下筷子。

  「我要去給姐報仇!」小男子漢忍不住了,拍了把桌子,桌上的碗筷隨之一震,但是一把被他娘給按住了。

  「你想不想你姐好了?要給外面那些嘴碎的人知道了,你姐這輩子還過不過?!」王翠華說道。

  「就眼看他們糟蹋我姐?」順心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朱大華他們幾個是什麼人,你去能討好果子吃嗎?」王翠華也著急,但是怕女兒的事沒個說法還害了小兒子。

  「娘,我忍不下這口氣。他們害我姐姐,我忍不下,她是我姐姐啊。」說完,順心就哭了起來,在屋裡的潤草似乎聽見了也跟著哭了起來。

  王翠華心如刀割,只是,只是怎麼報仇?正是年前殺豬生意最好的時節,王翠華這麼一不接生意,不說外人手伸得有多長,管得有多多,就是自己家明年生機也成了問題。

  這事,拖不了。

  糟蹋潤草的朱家住在離王翠華家不遠的村東,老大朱大全四五歲時候燒壞了腦子,三十好幾都沒討到老婆,還像個孩子一樣天天痴痴傻傻蹲在村頭,而老二朱大華則是圓楊村的村霸,帶著十四歲朱老三朱大川之前總在村裡橫行霸道,可自從他爹朱廣全死了以後就收斂了很多,這些年也老老實實在家種地,沒再翻出什麼浪。潤草每天都是上午出門去地里打豬草,估計就是那時候被這弟兄兩人給盯上了。

  所以,朱老大是不是也做了?王翠華心想,自己去會會這傻子,想想有沒有辦法出了這口惡氣。

  過了一會,半大的小子看自己娘一直若有所思的樣子,便止了哭,抽泣著問:「娘是不是有什麼法子?」

  「順心,別哭,男子漢有淚不輕彈,我們想辦法給你姐姐報仇!你聽娘說,這樣可不可行?」王翠華把自己想的一五一十給順心解釋了一遍。

  順心眼睛一亮。

  「娘,我這就去辦,你在家好好陪姐姐。」

  順心一溜煙就跑到了村口朱老大常蹲著的地方,只見果然有個人正蹲在那,穿著件髒兮兮的夏衫在快正月的天里也不嫌冷。順心定睛一看,這朱老大瞧著今天似乎更不正常了。

  「朱大哥。」順心張望了下四周,發現沒什麼人,便走過去喊了朱老大一聲。

  「潤草她弟?」朱老大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看起來又臟又噁心,但這時候順心也顧不上了。

  「是我,我姐叫我給你送個糖包,她才做好的,特地叫我給你送一個。」順心說。

  「潤草?潤草還好嗎?」朱老大猛地大叫一聲還用力抓住了順心的胳膊,嚇了順心一跳不說,還弄得他膀子生疼。

  順心看著朱老大一口黃牙和烏黑的指甲縫,忍了忍心中直犯的噁心,耐著性子問道:「朱大哥知道什麼嗎?」

  「我,我,我什麼都不知道,老二不讓我說。」朱老大慌了起來。

  「來來,朱大哥吃個糖包,慢慢說,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順心給朱老大遞去了糖包,冒著熱氣的包子看得朱老大直吞口水。

  然後,朱老大似乎終於忍不住了,拿起了包子,一邊吃一邊哭:「我聽到潤草哭,很害怕,老二不讓我回家,我在外面好冷,我不敢回去。」

  「這好辦,你跟我家去,我帶你玩好玩的,我姐也在家,我們都和你一起玩。」順心繼續哄道。

  「潤草也陪我玩嗎?我去我去!」朱老大也不哭了,拍著手就跟順心回了家。

  王翠華正在家裡等著。

  朱老大一進門就發現,王翠華家裡擺了好些工具,有板凳,有木盆,有七七八八很多沒見過的東西,便本能的有些害怕,想走。但是,他看見幾日不見的潤草正推開門,站在那些工具的後面,笑得甜甜,就停下了腳步。

  「朱大哥,不想找我玩了嗎?這幾天我可想找你了呢。」潤草長得好,這麼一笑讓朱老大立刻忘記了要走的心,趕緊小跑著過去,牽起潤草的手,似委屈極了,歪著嘴就想哭著解釋:「我也想你呢,可老二不讓我去找你,還不給我回家。」

  潤草則溫溫柔柔地從口袋裡掏出手巾,給朱老大仔仔細細地擦了手和臉,然後笑著說:「我不怪你,這不,還喊我弟給你送糖包,現在還喊你一起來玩。我要怪你,怎麼還對你這麼好?」

  「潤草真好,那我們玩什麼呢?」朱老大孩子性子,潤草雖然有些奇怪,但是他玩心更大。所以性子單純的朱老大沒再多想,就吃著糖包,歡歡喜喜地看潤草和順心手把手的教自己使用眼前的那些工具。

  潤草十分耐心地教了整整三天,順心有時候也加入,這讓很久沒人搭理的朱老大玩得特別開心。而王翠華則每日去觀察朱家,幸好,這兩天朱老大沒回家也沒讓朱家兩兄弟起任何反應。

  等到時機成熟了,王翠華家的殺豬鋪繼續開門營業,只是這次殺豬的主力是暗地裡走馬上任的朱老大。每一步殺豬的過程都有潤草在旁邊耐心的解釋,朱老大漸漸得心應手起來,他不知道這是殺豬,只知道很好玩。這讓王翠華心裡嘀咕:這家兄弟,骨子裡都留著一樣狠的血,那就不要怪自己報復了。

  那年的大年三十特別冷。朱家兩兄弟在朱老大往常蹲著的地方找了一圈都沒見到人,就想回家不準備再管那傻子,結果才往前走了幾步就發現朱老大喜滋滋的朝兩人走來,那方向,正是潤草她家。

  「老大,你幹嘛去了,這幾天都沒歸家。」朱大川雖然年紀不大,但是一臉的猥瑣,身子也瘦得很。

  「我去潤草家住著了,她陪我玩遊戲呢。」朱老大喜滋滋的,按照潤草教自己說的話,一板一眼道。

  「玩什麼?看大哥你這兩天日子過得不錯,是不是那小娘們.……哈哈……」朱大華笑得齷齪,一邊還和朱老三對視了一眼,兩人心照不宣。

  「好玩,潤草還喊我陪你們去她家玩。王大娘帶潤草弟出門了。我們三玩,可好玩了。快走吧。」其實朱老大不明白,明明和豬玩得挺開心,為什麼潤草要自己和弟弟們玩,會不會和弟弟玩起來更開心?但是潤草對自己好,她說的話准對。

  朱家兩兄弟一聽,沒細想這傻子的話就喜上眉梢,心裡都想著各自的美事。連家裡鍋里溫著的年夜飯也不吃了,跟著朱老大就上潤草家去了。在進門前,朱大華看見王翠華家門口掛著兩個紅紅的燈籠,一個破了,一個還好著,瞧著忽明忽暗,竟然在熱鬧的除夕夜裡有種說不出的詭異與荒涼,又想想平日里王翠華的潑婦樣,便有點退縮,不過色上一把刀,沒點膽量怎麼能在除夕夜會佳人呢?二話不說就推開了門,但是朱大華兩兄弟一進屋就發現潤草家裡空無一人,只在院子里擺滿了殺豬用的工具,和一盞小小的燈。然後,他們就眼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再醒來時,朱大華髮現自己和朱大川像豬一樣被綁著,捂著嘴被扔在了地上,等視線在清晰一點后,朱大華看見眼前竟然站著拿著放血刀的朱老大。

  「潤草說,殺人比殺豬更好玩,叫我試試。可是我找不到別人,潤草就叫我試試自己弟弟,畢竟只有弟弟才是我最親的人。」這是朱大華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當晚,強烈的慘叫聲伴著炮竹聲響一起升了空,在辭舊迎新的大年夜,朱家兩兄弟成為刀下魂。第二天,滿身是血的朱老大在村口被發現時已經凍死了,他手上拿著的那把殺豬刀沾滿了血,村民循著血跡摸到了王翠華家的大門,一進去是撲面而來的血腥味,以及身首異處的朱家兩兄弟。

  而王翠華一家三口,早就走了個乾乾淨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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