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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2、路窄

  492、路窄 

  第二日,庄百衣依然既往的準時入殿,請脈問診。 

  趁著左右的宮人沒有注意之時,他微微抬頭,向商嬌拋去一個徵詢的眼神。 

  商嬌接收到了,朝他輕輕地,卻堅定地點了點頭。 

  庄百衣便裝作若無其事繼續診脈,看準時機,往她手中塞來一張紙條。 

  商嬌收在手裡,也絲毫不露聲色地任由他聽脈斷症。 

  只與往常不一樣的是,診完了脈,庄百衣又道:「娘娘近日脈象平和,想必身子已有大好之象。未知可否容草民再走近一點,觀察一下娘娘氣色?」 

  商嬌心裡有數,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遂拔高了音量,道:「你上前便是。」 

  聽到二人對話,立刻便有宮人上前,將商嬌扶坐起來,又拿來靠墊墊在她的背後。 

  然後退到一旁床前,默然靜立。 

  顯然,是怕二人趁著走近的機會,私相授受。 

  庄百衣卻並不讓宮人離開,反倒當著他們的面,走到商嬌面前,仔細端祥起她的臉色來。 

  可就在所有人都沒注意的時候,他迅疾出手,手指狀似無意地在商嬌的鼻下輕輕撫過。 

  倏時,一股異香立即便入商嬌鼻中。 

  剛剛吸了兩三下,便覺渾身燥熱,腹內胎兒也立刻不安了起來。 

  商嬌心下驚異,抬眼去覷庄百衣,卻見他仍是一臉平靜木訥的神情,只朝她肯定地點了點頭。 

  商嬌心裡便沉了下來,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呼吸頻率,以免露出馬腳。 

  庄百衣請完脈,便退出了殿去。 

  商嬌忙吩咐左右侯在床邊的宮人前去相送。 

  待得他們走遠,商嬌這才縮回被子里,展開了紙條。 

  只見其上寫著幾個蠅頭小篆:一個時辰。 

  商嬌心下明了,趕緊將紙吞入腹內,又裝出一副睡醒的樣子,吩咐左右前來替她梳洗打扮。 

  一切事畢,又喝了幾口清粥,她借口今日日頭較好,想外出走走活動一下身體,在一群宮人、內侍的跟隨下,出了清心殿,朝著御花園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陽光和煦,花紅柳綠。陽春三月的微風徐來,照得所有人身上都出了一身暖暖的薄汗。 

  除了商嬌。 

  庄百衣抹在她鼻端的藥物不知為何,明明只是輕輕一抹,那異香卻總在鼻端縈繞不去。每吸一口,就覺得體內的燥熱多上一分,漸漸的累積、累積,最後如滾燙的岩漿一般,將她的體內燒灼得五內俱焚。 

  而隨之而來的,是體內的孩子的異動。 

  商嬌腹中的孩子似感受到了什麼威脅一般,在商嬌體內掙扎、猛踢,翻滾……攪動得她的下腹越來越沉,越來越痛。 

  直到最後,痛得她大汗淋漓,幾乎快要伸不開腿。 

  可越是痛不可捺,商嬌的意識反倒越是清醒。 

  她明白,距離庄百衣告訴她的時間已不多了。 

  若再不找準時機,發生點什麼意外…… 

  若她突然小產,必然會引來元濬懷疑,下令徹查。 

  她已失去了太多太多親人與朋友,她不能再害得隻身犯險,前來營救她的百衣出事! 

  所以,必須神不知,鬼不覺! 

  商嬌這般想著,縱然此時腹內已然劇痛如絞,她也只咬牙堅持,一邊故作若無其事的在御花園的石徑上慢慢行走,一邊留意腳下…… 

  突然,她眼前一亮。 

  但見不遠處的石徑上,正好有一塊突起的光滑的石子,看樣子似還有些鬆動的跡象。 

  天助我也! 

  商嬌抬腿,正想向那塊石子走去…… 

  突然,眼前一花。 

  一個滿臉陰鷙的少年,穿著一身彩藍綉金蟠龍裝,腰纏玉帶,手執長鞭,攔住了她的去路。 

  「站住!」那少年朝她喝著,用正處於青春期的少年特有的嗓音,高傲地仰頭看她,「你是何人?見到本皇子竟不下跪?」 

  話音剛落,商嬌左右的人便都紛紛跪下了地去。 

  「給大皇子請安。」眾人齊聲道。 

  皇子? 

  商嬌聞言,心裡一驚。 

  大皇子? 

  那眼前這個孩子莫非是…… 

  元宏? 

  想到這裡,商嬌不由看了那孩子一眼。 

  果然,但見那孩子一雙酷似元濬的眉目間,又隱隱有著當年常喜的模樣。 

  「你是大皇子,元宏?」她輕聲問,心下幾乎已經肯定。 

  乍見故人之子,商嬌心裡難免也有幾分意外與激動。 

  當年她離開天都時,尚還在常喜腹中的孩子…… 

  想不到,如今都已經這麼大了。 

  雖說眉宇間頗有些陰鷙之色,卻也是一個年輕俊朗的少年。 

  元宏聽商嬌輕易就喚出了他的名字,也顯得有些吃驚。一雙肖似元濬的鷹眸將商嬌左右服侍的宮人內侍都打量了一番,目光又凝到商嬌隆起的小腹上,忽然醒悟了過來。 

  「哦,是你啊!」他冷嗤一聲,劍眉一挑,手裡的馬鞭已然握緊,「你就是那個日日宿在孤父皇宮中,勾引得孤的父皇將孤與母妃忘得一乾二淨的妖婦?」 

  「……什麼?」 

  乍見元宏目露恨意,聽他小小年紀,卻對一個初次見面,對他全然沒有半點惡意的人出口成傷,商嬌不由愣了一愣。 

  妖婦? 

  他竟這般形容她? 

  形容她這個嚴格說來,甚至算得上他姨母的長輩? 

  見商嬌愣住,元宏又哂了一聲,不屑地嘖嘖道:「我道被父皇珍藏在自己殿內,迷惑得父皇日日流連,連面都不讓孤與母妃的女子,不知是如何妖艷美麗,不可方物……卻不想,原來竟也不過如此。」 

  「你!」商嬌被元宏噎得說不出話來。 

  元宏上前一步,又看向商嬌隆起的小腹,冷哼道:「怎麼,孤說你說錯了嗎?你這妖婦不過便是仗著自己於父皇有擁立之功,便想攀龍附鳳,飛上枝頭當鳳凰。而今更是仗著自己有了身孕,便想排除異己,讓父皇將孤與母妃趕去封地,自己才好霸佔父皇,讓自己的兒子繼承我大魏的江山!」 

  說完這段話,元宏氣不打一處來。 

  想當年,他甫一出生,便被父王冷落,鎮日與母親住在睿王府一處獨居的院落中,日日對著母親的淚眼,連想見父王一面都不得; 

  後來他長至五歲,父王有一天便突然之國而去。臨去前,甚至都沒給他們母子留下隻言片語,更沒有來院中看望過他們母子一眼; 

  然後,便是九年漫長的時光。 

  他在人去樓空的偌大的睿王府里,與母親相信為命。饑寒將迫時,母親甚至要靠偷偷變賣自己的金銀細軟,才能維持母子二人的生計。 

  而相對饑寒而言,最讓元宏感覺害怕的,是皇宮中的禁衛三番兩次的上門盤問,還有監視、威脅……嚇得他與母親腿腳發軟,又無能為力,只能抱頭痛哭。 

  這些,無疑都與他的父王有關。 

  再然後,父王突然謀反了。 

  他與母親也因為父王的謀反,被禁衛逮捕入宮,關在了宮中的地牢之內。 

  等到父王一路勢如破竹地殺往天都,殺入城中之際,宮裡的胡太后便將他與母親綁縛起來,帶上城樓,企圖令父王退軍。 

  那一次,元安第一次見到闊別九年的父王。 

  他以為,父王會救他與母親。 

  畢竟,他是父王的孩兒,唯一的孩兒。 

  可他等來的,卻是父王於亂軍之中,向他與母親高舉相向的箭。 

  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父王的眼裡,沒有他,沒有母親。只有冰冷與無情。 

  再然後,他們被釋放了。接入了魏宮。 

  父王登基稱帝,成了父皇。 

  母親成了淑妃,而他成了大皇子。 

  他以為,他們一家終於可以團聚了。 

  卻不曾想,父皇卻將一個叫商嬌的女子接入了宮中,接入了他的寢殿,與她朝夕相對,寵愛非常。 

  而他與母妃,卻依舊是被父皇排斥在心門外的人,可有可無。 

  若非偶爾問及他的功課,父皇甚至連他的面都不會見。 

  更不用說母妃的昭華宮,父皇甚至連一步都未曾踏入過。 

  而今日早朝之後,他便聽教導他功課的太傅說,父皇有意讓他領著母妃出宮,去封地之國。這無異於變相的驅逐與流放! 

  他大怒,再三追問原因,太傅這才告訴他,一切都與那叫商嬌的女子有關。 

  她懷了父皇的孩子,父皇寵愛她,為了她與她的孩子,便想將他與母妃放逐出宮。 

  聽到這個消息,元宏氣怒已極! 

  執了馬鞭,在御花園裡狠狠抽打柳樹,將它們都視作那個叫商嬌的妖婦。 

  卻不想,居然還就撞上了! 

  真真是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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