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6、感動
446、感動
劉繹不意商嬌會作此回答,愣了一愣。
旋即,他展顏一笑:「你是說諾兒嗎?還是你擔心你的商隊?這都沒有問題,你可以先隨我回到宋國之後,我再派人,將他們統統都接來。或者,若你的商行的人不願來大宋,我也可以派人安頓好他們將來的生活……」
可是,劉繹的提議,卻依然遭到商嬌的否決。
她依然搖頭,堅決地,絕決地。
「不,不止他們。」
「不止他們?」劉繹又是一愣,立馬追問道,「那還有誰,值得你這樣連生死都不顧,寧願背著叛國的罪名,也要趕回大魏去?」
商嬌的眼圈便一下子紅了。她咬緊牙關,忍了又忍,才將迅速湧入眼眶的淚水又憋了回去。
「因為一座墳,因為一個人。」她輕輕地道。
「一座墳?一個人?」劉繹品味著商嬌話里的意思,忽然有點理悟過來。「你是說,那已經死去了十幾年的陳子岩?」
商嬌點點頭,又搖搖頭。
「不,我說的那個人,是另有其人。一個為了我,放棄似錦前程,寧願孤獨終老,也要守在我身邊的人。哪怕十幾年過去,他始終得不到我回應,卻依然愛我如初,甚至不惜為了我而以身赴險,性命垂危的人……我虧欠他已太多太多。所以這一次,我一定要趕回他的身邊,向他親口說上一句『我也愛你』。這是我欠他的,也是我欠自己的。」
說完,商嬌抬頭,盈盈淚光中,有著擔憂,卻也有著幸福。
劉繹愕然,似被商嬌的話給驚住了。他垂眸想了一想,繼而恍然大悟。
「安思予……居然是他?你終於還是愛上的陳子岩之外的,別的男子。」
商嬌聞言一怔,「你……你居然知道他?」
劉繹悵然一笑,道,「我雖不曾打擾過你,卻並不代表我不關注你。商嬌,你身邊的人與事,我都知曉,也都心裡明白。只是……」他搖頭苦笑,「我想不到,他隨在你身邊十幾年,你終不曾有所回應。卻原來……並非因為你不愛他,而是因為太愛,所以更怕他像陳子岩一般,終離你而去,與你生死相隔。你或許,才是你不能接受他的原因吧?」
商嬌聞言,想起劉繹方才提及的數度派人相救,若非他時刻關注著自己,只怕也難以解釋,遂乾脆笑著大方承認。
「人家都說,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是自己的敵人,看來誠不欺我。我的心事,就連安思予也未必了解得透澈,卻不曾想,你卻成為了第一個發現內情的人。」
劉繹苦笑連連,搖了搖頭,「我倒寧願,自己永遠不知道這件事。」
商嬌繼而又悵然道:「不僅安思予,那座墳,也同樣是我心裡最大的牽念與遺憾。子岩他……雖然只是一介平民、商戶,卻用他不甚強大的翅膀,庇護了當時一無所有的,弱小的我,予我懷抱,予我溫暖,予我一個關於家與幸福的夢想……
雖然到了後來,我們不得不分開,他也依然關心著我,為我買下第一間屬於自己的鋪面,讓我擁有了第一份屬於自己的產業……
甚至到了後來,在自己與我之間,他寧願飲下鴆酒,也要護住我的平安。他的屍身,至今也都還埋在亂葬崗上,若非睿王仁慈,他甚至連一口入斂的薄棺也沒有……
而我,我甚至來不及好好地,跟他道一聲別;甚至,我連他的墳在哪裡都不知道,連到他的墳頭上,替他燒一柱香……都不能做到!」
說到這裡,商嬌突然抑制不住的激動起來,全身發顫,似在拚命壓抑著自己。
她伸手,拿起桌上的琉璃盞,將盞中剩餘的酒一飲而盡。
劉繹見到商嬌凄楚的模樣,也知她心中定然無比煎熬,心裡也痛疼不已。
他微微抬手,有些猶豫地,輕輕拍了拍商嬌放在案上的手。
「酒過傷身。好了,這些事都過去了,就別再想了。」他輕聲安慰道。
商嬌卻紅著眼睛,輕輕地搖了搖頭。
「有些事,也許一個轉身,便可以淡忘;但有些事,卻是你過上一輩子,也不可能忘記的傷痛。」
商嬌抬頭,望著劉繹,凄然一笑。「劉繹,這就是我必須要回大魏的原因。我惦記著思予的安危,也惦記著子岩經營一生的陳家背負著的污名,以及草草下葬的屍身。以前,我為保全諾兒,只能屈服於胡沁華的淫威下,苟且偷生,保全性命。為子岩遷墳的事,更是連想也不敢想。
可現在……胡沁華越來越放.盪.形.骸,驕奢.淫逸,為修通天大佛,搞得大魏天怒人怨;更為了掌控朝政時局,大權在握,甚至不惜殺掉她辛苦養大的憫兒,另立新君……
所以,睿王的起兵造反,不僅順天應人,其實也是給了我一個希望。我希望,若有朝一日,他登基稱帝,可以為陳家洗冤平反,可以啟開子岩的棺材,讓我可以為他斂骨遷葬……」
劉繹仔細聆聽著商嬌的話,不知不覺間,竟也紅了眼眶。
誰能想到,商嬌,這個大魏傳奇的女商人,不僅旗下產業眾多,擁金無算,平瘟疫,開慈堂,甚至用計重傷他宋國十幾萬大軍,以解濟州之危……
可她平生的願望,卻是如此的卑微。
不過是與相愛的人在一起,與自己關心的人在一起,以及……
為她冤死的,曾經的愛人平反昭雪,啟棺遷葬。
這個女人,不僅待活著的人有情有義,就連待死去十幾年的愛人,也尚且如此有情……
如何能令他不憐、不愛、不尊、不敬?
劉繹想到這裡,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看來,我終還是輸了。」他輕輕搖了搖頭,落寞一笑,「你在大魏有愛人、有朋友、有牽挂、有責任……哪怕我是大宋的國君,也終是留不住你了。」
說完,劉繹謂然長嘆一聲,便不再說話,只緊蹩著眉頭,修長的手指在几案上一敲一敲,似乎在思考著什麼要緊的事。
商嬌聽出劉繹話語中的鬆動,此時更加不敢擾他,只摒住呼吸,正襟危坐,等待著劉繹下令,放她北歸。
劉繹想了一陣,回神一抬頭,便看見商嬌坐在一旁,一臉緊張的神情,不覺啞然失笑。
他朝商嬌揮了揮手,道:「商嬌,放你北歸不是不可。可為策你萬全,我還有些事需考慮一下,你先退至帳外等候我的消息。待我有所決定,再喚你進來便是。」
商嬌聽完,雖有些不解劉繹為何不能當著她的下令,但既然劉繹已這般說了,她自然也不好違抗,只能起身行禮告辭,出了中軍大帳,等待劉繹的消息。
只這一等,便足足等了近兩個時辰。
期間,劉繹曾以要事相商為名,令親兵急召劉軒前往大帳中議事。
只劉軒入帳沒多久,兄弟二人便爆發了嚴重的衝突,爭論的聲音甚至穿過中軍大帳,直往商嬌耳朵里鑽。
商嬌情知兄弟二人的爭吵,必與她有關,遂豎著耳朵,很想聽清這感情甚好的堂兄弟二人到底在吵些什麼,但奈何戍守大帳的親兵怕她聽得軍情,將她遠遠趕開,再加上軍中人來人往,各種干擾,她始終聽不真切,最後只得無奈作罷。
等了又等,一直從清晨等到晌午時分,商嬌終於等來了劉繹召見她的消息。她心頭一喜,拔腿便往大帳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