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2、再見
372、再見
好好的一頓早飯,因為諾兒的一句話,吃得格外尷尬。
時已至年關,事情繁雜,商嬌惦記著必須由她簽字首肯,才能下發到鋪子里每一個員工手裡的年終獎,所以囫圇地吃了早飯,便匆匆地往家趕去,想將行李打點妥當了,再趕去鋪上,與安思予及葉傲天、王婉柔議事。
對了,順便還得叫上庄百衣。待明年開了年,藥局的事情就不能再拖,她必須要與他商議一下籌建藥局的事。
這樣一想,自己的日程又被排得滿滿的,商嬌如何能不急?
偏生的,她這般著急,安思予卻顯得很是悠閑自在。吃了飯,他抱著諾兒,父子倆一路歡聲笑語地隨在她身後慢慢前行,彷彿有說不完的悄悄話,做不完的開心事。
見狀,當先而行的商嬌有些焦躁,忍不住回身,無可奈何地催促:「二位爺,能否請你們行快一點,我……」
「小心!」
話未說完,卻見行在她身後的安思予面色一變,驟然間向她伸出手去,執起她的手,猛地將她拉到自己身前——
商嬌幾乎被安思予拉得跌進他懷裡,她一手被安思予牽住,另一隻手則本能地抵在他的胸膛上,只覺自安思予鼻間呼出的熱氣幾乎吞吐到了自己臉上,心口不由一陣亂跳。
還未及反應過來,但見一駕馬車轟隆地飛馳著,自她剛剛站立的地方疾馳而過,險險地與他們擦身,向遠處駛去了。
商嬌這才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不由長長地出了口氣,又看了看遠去的馬車,不由怒火中燒,向著馬車遠去的方向罵道:「哪家的馬車啊,這麼大清早的,怎的在鎮上橫衝亂撞?」
罵完,她不著痕迹地退出兩步,脫離安思予的懷抱……
卻突然發現,原本被安思予執著的手,卻無論如何也掙脫不出他溫暖的大手。
商嬌心頭劇跳,不由又掙了一掙。「大哥?」她輕輕蹩眉,出聲提醒。
安思予卻一手抱著諾兒,一手猶自不放地牽著她。
「別亂動!」見剛剛的馬車差點撞上商嬌,安思予似心有餘悸,沉聲叮囑她道,「跟緊我。時至年關,街上車多人多,萬一再被馬車撞到怎麼辦?」
「……」一句話,便讓商嬌再也說不出話來。
於是,她只能乖乖地任由安思予一手抱著自己的娃,一手牽著自己的手,在清晨人越越多,越來越熱鬧的集市上,大搖大擺的招搖過市。
只是,這場景,商嬌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這感覺,就彷彿,他是諾兒的父親,是她的夫君……
而他們,是幸福快樂的一家人。
想到這裡,商嬌不自禁地臉紅了,只想埋了頭,趕緊穿過眾目睽睽的大街,趕緊回到自己家裡去。
一路招搖,一路不自在,眼見小院就在眼前,商嬌心裡不由歡呼一聲。
快了快了,馬上就能回家了……
她不由得低著頭,跟隨著安思予的步伐,加緊了自己的腳步。
可眼見著馬上就要到得家門前,安思予原本前行的腳步卻突然重重一頓,身體也微不可察地晃了一晃。
只那緊牽著商嬌的手的大手,卻終不曾放開。
原本低頭只顧埋頭走路的商嬌一時不察,頓時一頭撞到安思予的背上,撞得鼻子生疼。
「安大哥,你怎麼不走……」她揉著鼻子,自安思予背後探出頭來,出聲詢問。
可還未說完的話,卻在目光瞟向不遠處的院牆外立著的三人時,戛然而止。
倏時間,她只覺得全身血液倒湧入頭,如置沸水,又如置寒窖。
這三人中,左邊一人一身玄色衣飾,寬臂蜂腰,手抱一柄削鐵如泥的流光劍,面若萬年寒冰,冷然地看著她與安思予相握的手。
右邊一人,則略顯矮胖,腆著肚皮,手執一把拂塵,看到商嬌,他沖她笑了笑,臉上笑褶如菊,像一尊樂呵的彌勒一般。
而居中一人,則身披一件淡紫色滾白狐邊金絲西番蓮大氅,頭戴一頂蟠龍金冠,腦後烏髮長垂,正背對著商嬌,仰頭略顯落寞地望著她院內探出牆來的一枝紅梅。
聽到身後動靜,那人慢慢轉頭,轉身,原本意氣風發的臉上,不知何時,已染上了一絲滄桑,曾經那雙似能洞穿人心的鷹眸,此時也有了些微疲憊,卻依舊不改凌厲地,直直地看向商嬌。
「商嬌……」時隔五年,那雙薄薄的唇,終第一次喚出了她的名字。
沉喑,暗啞……再無當年的戲弄、凌厲,嘲謔,卻是滿懷的抑鬱,滿懷的悲涼與寂寥。
商嬌張大嘴,錯愕與震驚,已讓她腦海里如塞進了濕濕的海棉,白花花的一片凌亂。
她看看他,又看看一左一右環衛著他的人……
牧流光,劉恕。
她再轉頭,看向安思予……
她是在做夢嗎?
她想向安思予求證。
為何,她會在大魏最偏遠的邊塞,在這苦寒的南秦州,在這不起眼的朱英鎮上……
看到那個曾經是大魏最尊貴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
——卻只看到安思予懷裡尚抱著諾兒,卻僵立當場,面色肅然地,亦朝向他的方向,震驚地望過去。
「草民安思予,拜見王爺。」
震驚過後,安思予反應過來,趕忙鬆開牽著她的手,放下諾兒,朝著那人的方向遙遙拜倒。
那麼,這一切都不是她一個人的幻象?
王爺,大魏的睿親王,竟然當真出現在了這裡,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商嬌心裡巨震,繼而一種說不出也辨不明的滋味忽然在心裡無力的蔓延。
遙想起當日,她落荒而逃,他派牧流光領兵來追,在曠野之中,殺退意圖劫擄她的,胡沛華派來的黑衣人時,她以匕首抵喉,誓死不願再回天都時的豪言壯語:
「我的命,只能由我,不能由天!」
果然,這句話嚇退了牧流光,令他終不敢再進,放她離開天都。
睿王從此也再不曾派人追來,不曾再派人尋過她。
一別,便是五年。
她以為,她縱使曾經令他眼前一亮,看到不同以往的景緻,也不過是他生命里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過客。
她執意要走,他從此便將她拋之腦後。
她以為,她與他終此一生,都不會再見。
卻不料,五年時間過後,他又一次站在了她的面前,站在了她的眼前。
那一聲淡淡的「商嬌」,飽含了多少無奈、惱怒、掙扎、不舍?
糾纏,再一次地,周而復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