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死劫
369、死劫
商嬌此行目的既已達成,眼見日頭已高,也怕山路崎嶇誤了行程,遂趕緊收拾了行裝,帶著葉傲天與諾兒,還有跟隨而來的庄百衣,依依不捨地辭了庄老大夫,這才往山下去了。
臨行前,庄老大夫不顧年邁的身體,送了一程又一程,對庄百衣也是叮囑了又叮囑,直到不能再送,這才停下腳步,望著一行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叢山密林之中。
送別了商嬌與庄百衣,庄老大夫在僮子的攙扶下,慢慢地回到了草廬,看著原先熱鬧的草廬如今一下子空空蕩蕩,老人的心也突然似空了一聲,孤獨而寂寞。
不過,聯想到庄百衣得了他的真傳,可以用他的醫術行醫濟世,將他一生未曾做到的事替他達成,老人心裡又滿含安慰,滿含欣喜。
他腳步一移一挪地走回榻前,俯身端起早已涼透的茶水,正欲喚僮子前來重新沏茶,忽然看前榻上散落的一物,眉心陡然一跳。
但見榻上,他時常占卜時用龜殼不知何時竟傾倒其上,龜殼中用來占卜的幾枚銅錢亦散落而出,形成一個卦象。
大凶,死劫,無處可逃!
這……這是怎麼回事?
庄老大夫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眯縫著眼,努力地回想,回想……
卻憶起剛剛庄百衣收拾行李時,曾無意中碰倒了他放在榻上小案上的龜殼。
只那時,他與百衣都在為百衣的遠行而收拾行裝,誰都沒有留意那散落出來的銅錢,所代表的涵義。
「這……這不應該呀……」
庄老大夫目瞪口呆地看著卦象,喃喃自語,不可置信。
今年初時,他就已算到庄百衣有平生不解之劫,若能平安度之,則可保一世平安。反之,則身死橫禍,頭手異處。
正因當初卦象大凶,庄老大夫怕庄百衣有難,這才令他下山遊歷一年,並囑他過了新年方可回山。
可數月前,庄老大夫一場大病來勢洶洶,幾欲不治,僮子急得無法,只得傳書庄百衣,讓他趕回。
可當時……
明明離新年不到一月了啊啊!
為何這場大凶之劫庄百衣不僅沒能避過,反已成勢了呢?
奇哉怪也!
庄老大夫想了許久,也沒有發現問題出在哪裡。
這劫,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莫非……
庄老大夫突然想起一件事,頓時悸得寒毛倒豎,冷汗涔涔。
五年前,他算出庄百衣有大劫,令其下山遊歷半年。其間,商嬌曾帶諾兒上門求醫;
五年後,他再次算出庄百衣有大凶之劫時,商嬌竟又上了山來……
這一切,難道當真是巧合嗎?
還是,命中注定的,避無可避的凶劫?
商嬌……
她是庄百衣的死劫?
她竟就是庄百衣的死劫!
……
辭別了庄老大夫,商嬌一行人腳步不停,匆匆趕往山下。
一路上,諾兒就像一個開心果,活蹦亂跳,拉著庄百衣問東問西。商嬌也知庄百衣素來木訥老實,此時應付諾兒的問題,難免有些靦腆尷尬,遂也上前搭話,替庄百衣解圍。再加上葉傲天偶爾插科打諢幾句,惹來大家捧腹大笑,未及下山,庄百衣便與幾人熟悉了起來,也漸漸放下靦腆的性子,與大家打成了一片。
下山之時,已至傍晚時分。商嬌因擔心明日啟程,萬一途中有所耽誤,會誤了除夕年會,遂與葉傲天商量了一番,決定漏夜趕路,連夜趕回朱英鎮。
於是一行人去客棧吃了些東西裹腹,又取了寄在那兒的馬車,便駕車啟程,向朱英鎮的方向駛去。
天色,漸漸的黑沉了下來。白雲鎮與朱英鎮相連的小路上,四周一片漆黑寂靜,只除了馬車軲轆聲,在夜空中轆轆作響。
馬車顛簸著前行,漆黑的車內安靜無比。
諾兒早已在馬車上的小榻上睡得熟了,商嬌為怕他冷,替他蓋上了厚厚的被子,還將自己披在身上的大氅也蓋在了他的身上,這才倚著小榻,漸漸也進入了夢鄉。
一直與商嬌母子坐在車內,拘束得臉紅了一夜,連話都不敢與商嬌說上一句,只撩開車簾,看了一晚上月亮的庄百衣,直到聽到車內傳來商嬌均勻的呼嚕聲,這才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扭過頭來,借著車窗外朦朧的月光,看向商嬌姣好的臉龐。
此時此刻,庄百衣不得不承認,當爺爺同意他跟隨商嬌下山,行醫救人之時,他的內心裡,其實是喜悅的。
眼前的這個女子,初相見時,便替他解了圍,使他免遭鎮上麵館老闆的當眾羞辱。
然後,諾兒突然發病,她抱著諾兒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小小的身子都在顫抖。
他以為她早已嫁人,諾兒是她的兒子,所以她才會如此緊張、失措。
所以,他喚她「夫人」,以為母親疼子,天道倫常而已。
可當起雲山上再見,他自她與爺爺的言談中知道,諾兒竟是她收養的故人之子,且為了諾兒幼小的心靈免受到傷害,她竟宣稱自己是寡婦,從此隔絕一切屬於女人該有的幸福,只為將這個小小的孩子能夠快樂、幸福的長大。
這對於從小便被父母拋棄,甚至不知道父母是誰的庄百衣來說,來自心裡的衝擊與震撼,無疑是巨大的。
也許,就從那一刻開始,庄百衣在心裡,就已經喜歡上了商嬌。
她住在起雲山上的日子,對於庄百衣來說,每日里都是歡喜的。
他看著她每日與爺爺喝茶,一老一少彼此打趣逗樂,哈哈大笑;他看著她帶著諾兒上山看日出日落,母子間你儂我儂,溫情十足;尤其……
尤其是,她會到後山他的草藥苗圃來,跟著他學習認葯,學習藥理,一些他覺得簡單的問題,她也會蹩眉想上很久很久……
每當這個時候,看到她專註的神情,庄百衣就覺得心跳異常,時常透不過氣來。
所以,當她今日找到他,跟他說請他跟她下山之時,庄百衣心裡很震撼,也……很心動。
而此時,他竟當真跟著她下了山,坐在屬於她的馬車裡,與她的距離近得幾近呼吸相聞……
庄百衣心裡有些微微的緊張,卻又有些微微的欣喜。
他就像一個害羞的少年一般,注視著近在咫尺的,令他有些怦然心動的女子,緊張而歡欣著。
他就這般靜默地隱於黑夜中,靜靜地看著不遠處商嬌依稀的睡顏,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敵不過黑沉的夜色,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