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怒斥
297、怒斥
思及此,商嬌擁被坐起,趕緊披衣下床,草草將自己整理了一下,又自櫃中拿出了自己的積蓄,待一切準備得差不多了,她這才朝外朗聲道:「安大哥,讓黃辛進來吧。」
正在院中爭執與解勸的二人立時沒了聲響。未幾,只聽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響起,黃辛便衝進了正屋的大堂。
「東家。」黃辛左右看了一下,待看到商嬌所在的主屋,立刻如一陣旋風般的沖了進去。
今日突鬧常喜要嫁入王府的的消息,早已讓黃辛分寸大亂,此時見了正坐在正屋桌前的商嬌,連禮數也顧不得了,立刻撲了上去,雙手撐著桌子,赤紅著雙眼,翕合著鼻孔,卻盡量穩住聲線,揚聲問道:「東家,你……小的聽說,你要將常喜許配給睿王?這件事……是假的吧?」
商嬌抬頭,看著黃辛年輕老成的面孔上,布滿了焦慮與不安,希冀與期待,就這樣眼巴巴地望著自己,一時間,竟啞然失聲。
她為難,很為難。
她不知自己該怎麼跟他提起此事,提起常喜。
是她,親口應下這門親事,點亮了黃辛心中希望的火花。
如今,卻又是她,必須親手將那火花親手掐滅。
她不由苦澀地、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所謂世事無常,大抵如此罷?
若她早知,當初自己的一番苦心,希望常喜可以得到平淡的幸福,反造成今日常喜對她的叛離,睿王的不甘與怨憤,黃辛的質問……
在開始之初,她便絕不會將黃辛牽扯進這件事來。
說來說去,黃辛都是這整件事中,最無辜的受害者。
想到這裡,商嬌不敢再直視黃辛,她垂下眼,逼開灼灼的目光,卻將一張折好的紙推到了黃辛的手邊。
「辛哥兒,我知道此事對你不住,但事已至此,還希望你能原諒我,原諒常喜。」商嬌輕聲地道,語帶哀求。
黃辛聞言卻愣住了。他傻在原地,大張著嘴,凝視著商嬌的臉,片刻后,又慢慢低下頭,看了看手邊的那邊紙。
「這是什麼?」他輕聲問,伸手將紙拿起,展開……
隨後,黃辛慘然一笑,又一笑。
他唯一的期望,終在那一刻,徹底破滅。
「銀票……三百兩的銀票?」他嗤聲輕笑,揚了揚手裡的銀票,語氣中帶了濃濃的嘲意與受傷,道,「真不是一筆小錢!東家,你這是做什麼?補償嗎?」
商嬌不曾料想過黃辛會是如此反應,在她印象中,黃辛從來都是懂事聰穎,懂大體識時務的人,所以如今面對黃辛這般的嘲諷,她竟一時不知所措。
「……辛哥兒,不是你所想的這樣。常喜的事,事出突然,我一時也不知該與你從何說起……但總之這件事情已經發生,我現在所能為你做的,便是盡我的全力去補償。」商嬌急切地道,想要安撫黃辛的憤怒情緒。
「辛哥兒,正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你雖沒有與常喜做夫妻的緣份,但這未必不是好事。有了這三百兩,你至少可以……可以再娶一個溫和賢淑的好姑娘為妻,再置辦些家業,將來無論是你想繼續留在我這裡,或是想自己做點小生意,都可使得……」
「我不要!」
然而,商嬌的好言相勸,卻被黃辛出離的憤怒所打斷。
黃辛揚著手中的銀票,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像一隻憤怒的獅子,眼裡閃著無法遏制的怒火:「東家,這件事,我只要你一個解釋!為什麼你突然將常喜許給睿王?為什麼剛剛王府會派大夫來替常喜把脈,並說她已懷有一個月的身孕,而此前卻沒有一點徵兆?」
「……」面對黃辛漫天的怒火,商嬌只能再次沉默。
黃辛等了又等,見商嬌卻一無反應,不由又嗤笑一聲,頹喪地搖了搖頭。
「看來,他們說的都是真的了?」
他手指著商嬌,斥問道,「剛剛在明月樓中,許多人見到王府派大夫來為常喜診脈,便無不稱讚東家的好手段……說東家深諳未雨綢繆之道,為做大生意,竟將自己身邊貌美的婢女送給王爺玩弄,待她懷上睿王的孩子,東家再趁機將她送予王爺,好藉機攀上睿王府這棵大樹……將來有了睿王這個靠山,東家的明月樓與明月茶行必會一方獨大,成為商界新貴指日可待!東家,是你當真是這樣想的嗎?」
黃辛說到這裡,再次向商嬌揚了揚手裡的銀票,又繼續道:「所以,東家曾經所說過的話,所許下的承諾,所應下的親事……便都做不得准了,是嗎?所以,如我黃辛這樣一個貧賤的小子,便成了東家理應拋棄與打發的人了,是嗎?」
聽完黃辛的一席話,商嬌目瞪口呆地坐在圈椅中,一時竟不知做何反應。
她竟不知,原來自己的一番好意,到頭來竟讓自己成了如此齷齪,居心不良,為達目的,竟不惜犧牲身邊親近之人的背信棄義的小人。
思及此,商嬌心痛如絞。
她忍不住地握緊了拳頭,發聲問道:「辛哥兒,你我相處時日雖不長,但在你心裡,我當真便是如此不堪的人嗎?」
黃辛聞言沉默了一下,輕輕地搖了搖頭,眼中也泛出了迷茫。
「曾經,我也一度以為,東家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我黃辛家境貧寒,自幼喪父,家中老母眼睛又不濟……我小小年紀便外出做工,受盡那些店鋪管事的苛克、欺侮與打罵……
這一切,直到我來到明月樓,遇到了東家你,才終於感受到了一絲溫情。你與安掌柜都是溫和的人,待手下的人不僅寬容,更是關懷備至。尤其是東家,你不僅不把我當下人,還讓我跟著安掌柜學管事,將常喜許給我,更承諾將來讓我獨當一面……這些,無不讓我黃辛對你感恩戴德,將你視為我人生中的貴人般尊敬、敬重……
可直到今日,我卻發現我的世界全被東家你給顛覆了。東家,你口口聲聲說,行商之人最講誠信,答應別人的事便無論如何也要做到。可東家你明明親口將常喜許配給了我呀!
想當日,我帶著老娘來東家你這裡提親,常喜不允,當眾拒婚,這是常喜自己的選擇,你不願逼迫她,我也自願退親。可後來常喜明明已經後悔,答應與我的婚事……卻為何是東家你卻偏偏悔婚了呢?這難道不是因為東家你想將常喜送予睿王,以求藉機攀附睿王府之故嗎?」
黃辛的一席話,理直氣壯,看似有理有據,一時間竟讓商嬌無可辯駁。
商嬌只能獃滯地看著憤怒的黃辛,許久之後,她緩緩啟齒道:「辛哥兒,你若要這樣想我,我無話可說……我現在只能對你說,事已至此,目已成舟。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予你一些補償,希望你……」
「我說了我不要,我不要!」
許是見商嬌依舊沒有半分愧疚,黃辛憤怒至極,一把抓起手中的銀票,幾下撕得粉碎,將撕碎的紙狠狠摔在了商嬌的臉上。
一時間,碎屑紛飛,洋洋洒洒,似冰寒的冬雪,鋪陳在屋子裡。
做完這一切,黃辛恨恨地最後看了商嬌一眼,怒道:「東家……不,商姑娘,你既如此出爾反爾,不誠不信,我黃辛再留在你這裡也無甚益處。只你且記住,你身邊的人,哪怕再卑微、再貧賤、再弱小,也不是你可以用來傷害與利用的工具。你今日傷害常喜、傷害我之事,我黃辛必銘記於心,他日必加倍償還!」
說罷,黃辛毅然決然地轉身,頭也不回地飛快地跑走了。
商嬌沉默地看著黃辛跑走的背影,閉了眼,以手支桌,無比沮喪、無比心痛的靠在桌上。
她不懂啊,明膽,她做的每一件事,初衷無不是遵從自己的本心,處處替人著想、周全……
可為何到了最後,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選擇,都是錯的。
到最後,傷人,傷己……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她喃喃地自問著,不由潸然淚下。
心,已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
直到此時,安思予才輕手輕腳地進入房來。見到商嬌癱坐在圈椅中,雙目茫然,淚流滿面,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
悄悄來到商嬌的身邊,他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無言的安慰與支持。
眼中,是一覽無餘的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