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跪請
295、跪請
想到這裡,商嬌頭都大了。
她突然意識到,今日之事,已成騎虎之勢,若她不能為常喜奮力一搏,只怕常喜年輕的性命便會就此被斷送。
商嬌不能否認,無論是安思予的話,還是睿王的話,在她心裡都對常喜的為人有了幾分觸動。但不管常喜是否一如安思予所說的那般不忠不義,也不管如她是否如睿王所說那般詆毀於她,討好睿王……
商嬌只知道,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常喜死在自己眼前。
這不關乎善良,只出於她的本心。
她是一個擁有著現代人靈魂的人。從小到大,從未見過真正的血腥與戰爭,便連平日里去菜市場買菜,路過殺雞宰魚的小攤也不敢多看一眼,何時見過真正的殺人?
可陳子岩的死,高小小的死,那西市上高氏一族近千人的血瀰漫在天都上空的味道……
她穿越到大魏,無論是愛的人,恨的人,無關的人……在她的身邊,已經堆積了大多的血腥與殺戮,這讓她心裡如何能不怕,不逃?
而現在,若要她再親眼見到自己身邊親近的人,只因愛了一個不該愛的男人,便受到非人的折磨,甚至死亡……
她不忍,亦不敢!
想到這裡,商嬌一咬牙,向著靜思齋的方向,再次重重地跪在了青石地磚之上,一言不發,跪得筆直。
劉恕緊走了幾步,卻沒聽到商嬌隨在身後的腳步聲,不覺疑惑地轉身,卻驚訝地看到商嬌不知何時又跪在了地上,心中頓覺不妙。
他趕緊往回小跑幾步,回到商嬌身邊,彎下腰去拉商嬌:「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這又鬧的是哪一出啊?王爺都下了令讓你走了,你這樣……你這樣不是為難老奴我嗎?」
說罷,他做勢要扶商嬌起來。
商嬌卻拂開他的手,依舊一臉堅決的模樣,只淡聲道:「劉管家,你不必管我。今日若王爺不能答應我所求之事,我必長跪不起。」
說著,她再不吭聲,只臉朝著靜思齋的方向,目光堅決。
劉恕拉了幾下,見商嬌一動不動,又見她表情,竟大有壯士斷腕之決心,不由跳腳道:「你這小姑奶奶嘿,還當真是跟王爺杠上了!」
然而,不管他如何跳腳,商嬌依舊靜默著,只筆直地跪在地上。
劉恕又勸了半天,見商嬌依舊毫不動搖,只能跺腳道:「那你且等著,我這再跟王爺通報一聲去。唉,冤家,兩個冤家!」
嘆罷,劉恕無奈地搖了搖頭,躬著身,踮著腳,小跑至靜思齋門口,輕輕將門推開一條縫,閃入身去。
片刻后,一人怒氣沖沖地再次將門大打開來。
睿王站在台階之上,震驚地看著跪在月門之外,卻靜默不語,只一臉堅決的商嬌,冷聲厲喝道:「本王讓你滾,你沒聽到嗎?」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徑的沉默。
睿王氣怒,轉身向左右隨侍的家奴斥道:「你們是做什麼吃的?她不走,你們不會將她架出去嗎?」
左右被睿王這喝,皆嚇得瑟瑟發抖,再不敢耽擱,趕緊上前,試圖去拽商嬌。
商嬌卻依然紋絲不動,她冷冷地抬眼,環視一番眼前家奴,最後又定焦在睿王身上,目光堅定地道:「王爺,你自可令家奴架我出府。可此事關係到常喜與她腹中孩子兩條性命,我必不會妥協。王爺現一日不允,我便在王府門外跪一日;王爺若兩日不允,我便跪兩日……直到我跪到王爺答應我所請之事為止。」
「你!」睿王語塞,氣恨交加的看著面前的商嬌,只恨不得自己能咬斷她的脖子。
他惱怒地一揮手,令已近到商嬌身前的家奴們又撤了回來,這才一拂衣袖冷笑道:「你既如此喜歡跪著,那便跪著吧!」
說罷,睿王再不理她,負了手,徑自離開了靜思齋。
睿王一走,一眾家奴自也跟著離去。諾大的書房門前,便剩了商嬌一個人,孤零零的跪在地上。
一陣凜冽的寒風吹過,商嬌抬頭看看天,只見一陣陣黑鴉鴉的烏雲在她的頭上盤旋著,竟有一種暗無天日的感覺……
商嬌就這般跪著,跪著,也不知跪了多久,卻覺得天色越來越暗,起初尚能感覺膝蓋硌在青磚石上生生的疼,到後來整個下肢便逐漸麻木到失去了知覺。
這期間,劉恕也來過幾次,給她帶來了簡單的飯菜,卻均被商嬌無言拒絕。
終於,白晝過去,黑夜降臨。
停了一日的大雪飄了起來,先是淅淅瀝瀝,繼而變成了鵝毛般的大雪,厚厚地積在商嬌的身上,將她裹成了雪人一般。
商嬌來時穿的錦衣本就單薄,雪水化在身上,早就冰沁成一片,凍得她面色慘白,瑟瑟發抖。整個人也偏偏倒倒東倒西歪起來,就連意識都有些恍惚起來。
她就這般跪在漫天飛雪裡,心裡想的念的,都只有一個念頭:她不能讓常喜有事。
睿王的卧室中,屋中攏著銀霜碳的地籠,溫暖如春。
睿王於湯池中沐浴出來,劉恕趕緊迎上前去,替他換上了貼身的寢衣,又趕緊差人將剛燒好的銀薰球奉來,讓睿王暖著手,正準備引著主子上床休息,睿王卻抬起手,示意劉恕打開屋裡的窗欞。
劉恕得令,趕緊上前幾步,將窗戶小心開了一條縫,立刻一股凜冽的寒風便灌進了屋中,凍得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哎喲,這天寒地凍的……」劉恕趕緊闔上窗戶,念叨了一句。
邊說,他邊小心翼翼地回頭去覷睿王的臉色。
果不其然,看著窗外惡劣的天氣,睿王的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擔憂。
「這麼大的雪,她走了罷?」他喃喃著,似在問劉恕,也似在問自己。
整整一日,他刻意不去管她,不去問她,任由她跪在那裡,只作視而未見。
可到底,心裡依然放不下她。
一想著她還跪在靜思齋的門外,他的心便又憐又恨,揪心的疼。
睿王不懂,她明知他對她的愛慕、情思,為何還會在約了他之後,卻不親至,只派一個動機不純的丫頭過來替她傳話,說什麼了斷情緣之類的屁話。
而如今,她甚至還為了這個丫頭求情,請他納她入府,給她腹中的孩子一個名分。
想到這裡,睿王也不禁有些懊惱。
他到底疏忽了。
以前府中妻妾成群之時,他尚能有所防備,每次與哪個妾室共寢之後,總能設法令其避孕。
可母后的突然離世,皇兄突如其來的凌迫……讓他傷心之餘,更是傷神。
所以那一日,他臨幸過那個丫頭之後,竟忘記令人送她一碗避子湯。
卻不想,僅僅一次的失誤,便給自己招惹來那麼大一個麻煩。
但更可惡的,是商嬌今日替那個賤婢的求情。
她竟求他納了那個丫頭為妾,只因那丫頭腹中懷了他的孩子!
想到這裡,睿王不禁恨得牙痒痒的。
卻聽劉恕道:「回王爺的話,商姑娘還沒離開吶!那麼大的雪,天又這麼冷,商姑娘身子本就弱著,若著了風寒,只怕不好……」
說著,劉恕又覷了睿王一眼,見睿王雖陰沉著臉,卻並無甚怒意,又在心裡想了想,方小心翼翼地又道:「其實,王爺就算答應商姑娘所求之事,也沒什麼不好。至少,皇上那邊王爺便有了交代……」
睿王聞言,狠狠瞪了劉恕一眼,行到床邊,拉住錦被蓋住自己,道:「劉恕,看來你那根老舌頭該拿去喂狗了。」
劉恕聞言倒抽了一口冷氣,再不敢言。
睿王躺在床上,大睜著眼,看著劉恕收拾好屋中一切,放下床帳,正準備吹熄蠟燭……
忽地一下,睿王掀被坐起,道:「時辰尚早,本王睡不著。拿本王衣服來,本王要外出走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