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姨娘
205、姨娘
於是,商嬌來天都的第二個年節,便在商嬌失業、失戀中度過了。
這一年裡,安大娘新逝,商嬌也經歷了一連串的打擊,所以過年時,安宅便顯得格外冷清。只除夕當日,安思予寫了一副春聯與福字貼於門口,商嬌與常喜包了頓餃子,放了幾串鞭炮,便草草了事。
守歲之時,商嬌環視著安靜的安宅,聽著家家戶戶孩童的笑聲,鞭炮噼啪不絕於耳,與漫天的煙火相映著,再聯想到去年此時,自己與安大娘、安思予還有常喜一起歡度守歲的場景,只覺物是人非,心中凄凄。
不過,幸好常喜還在,安大哥還在,她心裡要緊的家人都還在……
她心裡便也覺得很是安慰。
雖然,她並不知道未來的路是否會越來越難走,但她相信,只要她還在,心裡要緊的人還在……
未來,便一定不會艱難!
畢竟,一切都會過去。未來,總會到來。
大年初四,商嬌早早被常喜從被中挖起,硬逼著她穿上素日里最好看的桃紅小襖,上趕著去給睿王拜年。
商嬌想著自己不在陳氏做工,今後與睿王的交集便不會太多,所以原不想去的,卻架不住常喜的絮叨,只得草草備了罐辣椒醬,並著幾樣自己親手做的糕點,權作禮物,這才動身去了睿王府。
出發前,常喜拿出那件補好的大氅,也一併讓商嬌帶上,捎帶給睿王。
那件大氅,原在尾處被撕得破了,卻在常喜的巧手下,被縫補成一幅高山流水的刺繡來,很是大氣,端得讓商嬌與安思予都讚歎連連。
只商嬌看著常喜在縫補這件大氅上所用的心思,不免有些擔心。
她原本只是以為常喜有些嫌貧愛富,覺得睿王乃大魏掌權的王爺,便心生倚附之心——畢竟,便如俗語所言一般,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常喜有這般心思,倒也不足為奇。
但這幾日,商嬌見常喜縫補大氅時所花費的心思,那飛針走線中蘊含的少女情意,那纖纖素手撫摸著大氅上漸漸成形的刺繡時所透露出的愛戀……
她突然打從心底湧起一種不安的情緒。
她怕,怕常喜雖只見過睿王一面,卻已情根深種,難以自持。
遂她出門前,將那件大氅仔細疊好,想了一想,終還是語重心長地提點常喜道:「常喜,自古以來,天家最是無情。今朝為雲,他朝覆雨之事實在太多。我們只是平常百姓,便如我一般,傾盡全力也無法得一人所愛,你萬不可對不該愛的人,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否則,只怕也會與我一般,落得一世蹉跎的下場,明白嗎?」
天知道,她有多希望常喜能得到幸福。哪怕只是尋常人家,但只要她夫妻恩愛,兒女孝順,三餐溫飽,便已是女人最大的幸福。
但常喜卻顯然並未將她的憂心放在眼裡,聽她殷殷的告誡,反倒只朝她笑道:「知道啦知道啦,小姐你近日來越來越羅嗦了!」
說著,她推了推商嬌的手臂,又叮囑她道:「好了小姐,時辰也不早了,你快去吧。遲了,小心那些往王府送禮的人多了,睿王又不能親自見你了。」
商嬌見常喜左右聽不進她的話,遂長嘆一聲,只得提了禮物出了門,徑往睿王府而去。
恰此次不巧,商嬌去得王府,方知今日宮中飲宴,睿王一早便入得宮去。商嬌遂將禮物及補好的大氅交予了門房,便返身折回了安宅。
過完了元宵,所有的商鋪都開始開張營業,原本因為過年而戶戶關張,略顯冷清的天都城,終於又繁華熱鬧了起來。
畢竟,這裡是天都,是大魏的皇城,一國的中心,所有人夢想的所在。
商嬌頹廢一段時日之後,終於重新振作精神,準備重新開始求職,找尋新的事做。
對此,安思予是大力支持的。他原本想將商嬌再薦給高大嫂,但商嬌一是因為上次高大嫂不問青紅皂白便拒絕過她一次,二是因為做房牙,便免不得要與陳氏打交道,所以便婉言謝絕了安思予的提議。
她覺得,既然決定要重新開始,她就一定要脫離所有有可能與陳氏的牽扯,靠自己打拚出一片天地。
而她也相信,憑藉著自己的實力與知識,總能得到賞識,尋得一個明主作僱主!
然而,當她走遍了整個天都,卻一次次被人無情地吆喝著趕出來之後,她原本滿滿的自信,終化為了無奈與沮喪。
她不明白,在她還是陳氏文書的時候,明明有很多人賞識她的才幹,欣賞她為人處世的能力……怎麼到了此時,卻偏偏連一個願意給她一份哪怕打雜的活計的商戶都找不到呢?
難道,這便是別人說的,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可她現在除了找工作,還能做什麼呢?
沒有了經濟來源,難道她當真要在安宅里混吃等死?
雖然她知道,安思予絕對不會嫌棄她,但她作為一個外人,如何能讓安思予辛苦工作來供養她與常喜二人?
好吧,她承認,她連常喜都不如。
常喜尚能洗洗補補,刺繡女工無一不精,而她……
除了精通會計、文書之類的工作,或是憑著一些現代的營銷伎倆,做些出其不意的策劃之外,婦工、婦容一點沾不了邊!
唉!想來想去,她終還是高估了自己。
所以,她將自己所要求的月俸一降再降,只要有人願意給她機會,她都願意去試上一試。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終於有一日,城西一家販米的劉記米鋪的掌柜終於願意收了她的自薦函,並與她約定兩日之後,去米鋪接受東家的親自考核。
得了這個好消息,商嬌一掃多日來越來越沉重陰霾的內心,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趕忙回到安宅,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安思予。
安思予得知此事,也很為商嬌高興,買了好酒好肉,與商嬌、常喜在一處笑笑鬧鬧的吃了,權作為商嬌慶賀。
逾二日,商嬌很早便起身,將自己收拾打扮得很是乾爽伶俐,這才志在必得的出發,前往劉記米鋪應聘。
待商嬌到得劉記米鋪,與掌柜說明來意,在等候東家通傳時,一個女子便掀簾自後堂行了出來。
「商嬌?」她揚聲喚著正坐在門口呵著手的商嬌,語尾上揚,彷彿有幾分踞傲與不屑。
商嬌回過頭來,只見一個不認識的女子身著水紅綢緞,珠環翠繞,眉細臉尖,妝扮妖嬈,打量她的眉眼間帶著幾分不善,不由心裡惴惴。
「您好,請問您是?」商嬌站起身來,好奇地問。
那女子見商嬌詢問,妖冶如烈艷般的紅唇一扯,皮笑內不笑地向她挑眉道:「你自是不認識我,但我卻認得你。」
正說話間,劉記的掌柜便恭身行了上來,走到商嬌的身邊,笑著解釋道:「商姑娘,這是我們劉家的三姨娘,金柳姨娘。此番咱們劉老爺因事脫不開身,便由金姨娘親自考核於你。」
商嬌聞言,不由抬眼覷了那金姨娘一眼。
俗語有云,出門看天色,進門看臉色。
這金姨娘她雖不識得,但她與她初次見面,便見她一臉不善,商嬌心下也不由沉了一下。
遂她上前,端端地向金姨娘見了個禮,盡量禮數周全地道:「金姨娘,您好。我是此番前來米鋪應聘記賬一職的商嬌,請姨娘指教。」
金姨娘卻微微抬起一隻保養得宜,白白嫩嫩的手,止住了商嬌的見禮。但見那手上除拇指外,皆戴著或金或玉的戒子,很是晃眼。
「哎呦,金柳可不敢當!商嬌姑娘是何許人也?想從前那好歹也是陳氏的文書,勾引得我家姑爺差點兒連魂都沒了,連我家小姐也得忌憚你幾分呢!瞧瞧,這水靈靈的模樣兒……如今雖說落毛鳳凰不如雞,但到底也曾是天都城中響噹噹的一號人物呢,我一個米鋪老闆的側室姨娘,可怎擔得起你這個禮呢?」
金柳牙尖嘴利地道,卻一張口便滿是諷刺與挖苦,語氣一如陳子岩成親當日,那阻她攔她的銀絮一般。
商嬌一下便明白過來。
敢情自己眼前這位金柳姨娘,原也曾是高小小身邊的隨身丫頭,只她年長几歲,後來便被高家配給了劉記米鋪的東家做了這三姨娘。
而她為了求職,卻好死不死的,偏趕上撞了上來,讓她挖苦嘲諷。
不,這根本不是湊巧。
只怕是高小小早已聽得她在尋工的事,料得她總會尋上門來,所以特意囑她將自己留下,也好譏嘲一番。
想到此處,商嬌怒騰於心,卻仍維持著面上的平靜,向金柳一福,「既如此,金姨娘此番留我下來,想必也不是存心雇我。商嬌便告辭了。」
說罷,她轉身便欲離開。
金柳卻柳眉一豎,雙手往腰間一叉,厲喝一聲:「來人,快攔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