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論嫁
185、論嫁
商嬌出得宮來,第一件事,便去找了安思予,將今日胡沁華召她入宮所發生的事,源源本本告知了安思予。
安思予聽后,面色顯得很是平靜。他早已料到胡沁華此番召商嬌入宮,勢必會對安大娘的死以及憫兒的事給出解釋。
但他料想不到的是,胡沁華竟還不死心,還能在此時要求商嬌嫁給睿王,做她的棋子。
遂,待商嬌說完此事,他無比憂慮地詢問起商嬌與陳子岩的婚事來。
商嬌也知安思予心中所思所想,只是現在待她如女的安大娘新喪,她心情很是傷心沮喪,哪裡還有心提及自己的親事來?
所以,商嬌答道:「這件事,我想與子岩商議一下,延後一下再說吧。畢竟,大娘才走,她生前待我如同親女,我想為她守孝一陣,再提婚事也不遲。」
安思予聞言大驚,忙按住她的手,道:「萬萬不可!商嬌,你待我娘的心,大哥心裡明白,大娘在天之靈也明白。但你與陳東家的婚事,卻是萬萬不可再拖。不僅不能再拖,還必須及早提上議程,宜早不宜遲!遲則恐生變數。」
商嬌的終身大事,是安思予目前最憂心的事情。
畢竟,胡沁華現在已晉位貴妃,商嬌這般幾次三番拒絕向她投誠,如今又擺明立場不會聽從她的擺布,恐怕會令她心中生恨,從而生出事端與阻滯。
而安思予現在最期望的,就是商嬌可以趕快嫁給陳子岩,一是了斷了胡沁華的心思,二是盼陳子岩可以一生一世愛她護她,給予她幸福與完整的家。
這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便是於願足矣。
他愛商嬌,便只願傾自己一生之力,愛她護她,看她現世安穩與幸福——這樣,哪怕他一世孤苦,但只要能遙望著心中的她幸福,他便也是幸福的。
正因為安思予的勸解與安慰,令商嬌打消了心中最後一絲顧慮,終不再抗拒,坦然接受了自己即將與陳子岩成婚的事實。
時光如逝,光陰似箭,不知不覺間,便又是半月過去。
因著又快至年節,五千斤的花茶,近半個月內,便已賣出了近一半,扣除一些雜七雜八的用度,商行的資金迴流超過商嬌的想象。
如此一來,待來年春茶上市,相信商行便能度過寒流,重組資金,再購春茶。
危機稍稍解除之後,商嬌與陳子岩的婚事,便被提上了日程。
按照之前陳母年前成親的提議,陳子岩便將與商嬌的婚期定在了臘月十八,而如今時日已至元月過半,婚期便已顯緊湊,所以陳子岩便讓商嬌不得再上工,只安心在小院中備嫁。
商嬌身為現代人,從前也有參加與閨蜜或朋友的婚禮,但當時只當好玩,一群人打打鬧鬧,哄哄搶搶,無比熱鬧,哪曾知曉籌備一場婚禮,尤其是在古時籌備一場婚禮,是一件多麼頭疼的事情。
所以,當陳子岩將擬定的婚禮流程拿給商嬌看時,商嬌頓覺頭大如斗,出氣不勻,只想倒地挺屍裝死。
舊時的婚嫁六禮,一納采、二問名、三納吉、四納徵、五請期、六迎親,缺一不可。饒是商嬌父母兄長早亡,便陳子岩為顯鄭重,依然作足禮數,不讓人輕看商嬌身世。
於是陳子岩特意請來媒人撮合提親,又互換庚貼、排八字、看屬相,待認定周全后,便開始了下一輪流程:定親。
定親之始,商嬌便知厲害了。
按古時之禮,定親前須議親,議親始議小禮。一般「四洋紅」或「六洋紅」(綢緞衣料四至六件),金戒子兩隻、金耳環一副;聘禮,小禮三十六,中禮六十四,大禮一百廿(銀圓);食品,個數「六十四」,即包頭64對、油包64隻、麻餅64隻等,尚有老酒2擔至8擔不等,故生囡有「老酒甏」之稱。
一般定親后,男方將上述禮品用杠箱抬到女方。女方回禮多為金團、油包及閨女自做的綉品。
商嬌沒有父母親人在世,這一切便須得自己準備。如此一來,那些回禮之事,便都落在了她的頭上。
別的尚且不說,單單就新嫁娘還須親做綉品以作嫁妝這一項,就已令商嬌焦頭爛額。無論前世還是如今,她幾曾碰過這些針線活計?
這些女兒家的東西市場上買賣甚少,只能靠她一人來綉,一時間,急得她分身乏術,火急攻心,團團亂轉。
最忙亂之時,商嬌也想過將常喜接回身邊幫自己一把,奈何常喜一聽此事,非但不喜,反倒以安大娘新喪,她此時不便離開安宅為由,便將此事給回拒了,便連安思予親自勸說,她也不聽。
商嬌無奈,也知常喜對她這婚事心有不滿芥蒂,卻又委實端不起主僕架子威嚇於她這個與她同過生死,情如姐妹般的婢子,遂只得在安思予的調停下作了罷。
幸而陳子岩見狀,也知商嬌雖心巧,手卻是個不巧的,趕緊派葉傲天等人,滿天都的尋了一兩日,方才尋了個心靈手巧的綉娘,名喚鄭婉娘的,二人關在小宅中日夜趕工了近十日,方才將龍鳳霞帔、龍鳳被等一應嫁妝準備妥當。
只待陳子岩來看時,看著這些嫁妝綉品上改了又改的針腳、收線不妥的線頭,還有那近乎抽象派的龍與鳳……眉毛如波浪般抖過了一波又一波。
似笑非笑地覷了一眼商嬌與婉娘二人小心翼翼又一臉期待的表情,他無奈地苦笑著,大手一揮:通過。
一時間,商嬌抱著鄭婉娘,兩人激動得大笑大叫,就如歷過生死大戰絕處逢生的一個戰壕的兄弟般。
議親過後,便開始制定親憑證。男方送來紙張兩層外紅內綠的「過書」,俗稱「紅綠書紙」,女方送「回貼」認可,俗稱「文定」。
這一環節並不難,但婚書需由媒人親送到衙署簽章為憑,所以等待時日稍長一些,須得幾日後方可取回,文定之後,這樁婚事便已是作準。
趁此機會,商嬌與陳子岩便開始準備送嫁禮的一應所需之物。什麼綢緞被面、被頭、喜幛、喜軸、日常器物,還有寓意「早生貴子」的紅棗、花生、桂圓、蓮子之類的一應乾果,一應採買,均二人攜手上街一同挑選,雖身體勞累,卻甚是甜蜜。
只這一日,商嬌本與陳子岩約好一早出門,一同上街採辦「看嫁資」時器物、衣服、香薰等物,卻久等陳子岩不至。
左等右等了半天,商嬌見陳子岩遲遲不來,想是他肯定是在商行被什麼事情給絆住了,左右她現在無事在家,等著也是無聊,遂越性鎖了門,徑往商行尋陳子岩去了。
剛至商行門前,便見守門的兩個小工見了她,似怔愣了一下,趕緊飛快地飛奔過來,企圖攔住她,口中還大聲地問道:「商姑娘?你不是現下休息在家么?怎的現在過來了?」
那模樣,說多怪異便有多怪異。
商嬌心下生奇,左右看了看二人,笑答道:「我來找東家。他可在裡面?」
兩個小工便面露尷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晌,一個小工期期艾艾道:「在倒是在,只東家……現在正在見客……」
商嬌見二人面有難色,心覺有異,遂笑道:「哦,是嗎?那我進去看看。」
說罷,她抬腿便往裡走。
兩個小工想攔她卻又不敢,便忙跟在她身後,急道:「姑娘……」
商嬌便轉過身來,笑指著兩個小工「威脅」道:「不許再跟著我!不然小心我讓東家開除你們兩個!」
說著,她負著手,蹦蹦跳跳地往東家處事間而去。
只剩得兩個小工攤著手,在原地急得團團亂轉。
商嬌走到東家處事間門外,但見室內門窗緊閉,想來子岩正在見客。她不便相擾,正想尋個坐處待客離去,便聽見屋內傳出了一陣女子的啜泣聲。
商嬌心下正覺奇怪,便聽到一個有幾分熟悉的聲音道:「……子岩哥哥,我知道,此番我對商嬌做出這樣的事,想請求你的原諒是不可能了。但請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是,我是想她著急上火,看她是否對你是真心真意,但我絕對沒有要故意引她去路州,讓她落入山匪手中的想法……子岩哥哥,請你務必信我。」
子岩哥哥?
商嬌恍然大悟,再想起剛剛兩個門子阻她進門時著急的神情,啞然失笑。
敢情是怕她與那高家大小姐情敵相見,分外眼紅,從而爆發撕逼大戰?
而此時,陳子岩冷然的聲音也傳了出來,但聞他道:「小小,你我從小一同長大,要說情份也是有的。但不管我信不信你,你擅自作主,將商嬌引去路州,害她差點落入山匪之手,這件事,你難辭其咎!」
屋內高小小的哭聲頓了頓,繼而便哭得更為大聲起來:「……說來說去,子岩哥哥你還是不信我!明明我傳的話是讓她去肆州與你碰頭的,她卻中途轉道去往了路州,這件事哪裡是我可以控制的?
況且,當日與她同去的,還有那個曾經便行為不端的,被從中書學生中除名的安思予,你又豈知他們二人此番不是有意私奔?畢竟,他們二人孤男寡女的,又住在一處這麼久了,若說彼此間生出些男女情意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高小小的一段話,說得有理有據,有鼻子有眼,令商嬌在外聽著,只覺得這高小小當真是一副好口才,白的都能說成黑的,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當日路州之說,麻六與張順皆是異口同聲,何曾向她提及過陳子岩是去往的肆州?
而如今,眼見事情敗露,她高小小反過頭來,不僅不認自己曾指使二人哄瞞於她,將她騙往路州一事,反將一盆污水扣到了她與安大哥的頭上,意圖污她與安大哥有染,當真是其心可誅!
想到此處,商嬌頓時火起,正想伸手推門入內與那高小小對質,便聽陳子岩重重的一拍桌子,厲喝一聲:「夠了!」
商嬌正欲推門的手便頓了頓。
屋內,陳子岩的聲音傳來,擲地有聲,毅然絕決:「高小姐,我念在你我兩家曾毗鄰而居的份上,不欲深究此事,但這並不表示我陳子岩便是糊塗之人!當日之事,廷尉署早已查得一清二楚,麻六與張順二人亦早已簽字畫押,俱供認罪。
你今日此番來此,一通狡辯,尚無一絲悔意,反污我未婚之妻與他人有染,是可忍孰不要忍!你走罷,我陳子岩從此後,與你高家再無一絲關係牽連,願你今後兀自珍重,得遇良人!請!」
一番激昂陳詞,聽得門外的商嬌心中大呼痛快,不由在心裡對自己未來的相公打了個大大的贊。
看看,子岩平素里是處事溫和,但真遇到事的時候,還真夠爺們兒!
想到這裡,商嬌便笑得眉眼彎彎,心情大爽。
陳子岩的話既出,屋子裡便陷入了沉默。
下一刻,便傳來高小小的一聲凄呼:「不!子岩哥哥,求求你,求你不要這樣對我!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子岩哥哥,你我自小一處長大,你也早知我待你的情意……我自懂事起,今生唯一的所願,就是成為你的妻子!
如今我做錯了事,不敢奢求你的原諒,但求你便看在我們兩家往日的情份,我對你從小的情意上……就讓我陪在你身邊吧!哪怕,哪怕我只能為妾,我也是心甘情願的……真的,子岩哥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可以什麼都不計較!
而且……而且我族姐是淑妃,我家的產業遍布天都,我爹又只得我一個女兒……你若娶了我,陳氏從此便會飛黃騰達,成為大魏第一商家……子岩哥哥,求求你,你不能不要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