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魑魅
148、魑魅
三更時分,夜黑風高。
王府內一道肥碩的身影迅速溜進柴房,在一處上了鎖的房門處停了下來,趁四下無人,趕緊把門打開,閃身入到黑漆漆的屋子裡。
屋子一邊堆滿了柴禾,另一邊則墊著一張髒兮兮的草墊,一人滿背血污,正趴在墊上有氣無力的養傷。
聽到門口動靜,他勉強抬起頭來,待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閃身進來,不由一陣火起,撿起地上的鞋子,朝著那人胖胖的腦袋就飛了過去。
「死老肥,你還好意思來看我!」他恨恨地罵。
劉恕剛將柴門闔上,剛一轉身就被一隻鞋子襲到面門,不由一聲驚呼,捂住額頭:「哎呦喂,我這不心裡內疚,上趕著的來贖罪了嗎?」
邊說,他邊行上前去,跪在墊子前,借著窗外的月光,打量牧流光的傷勢,待看清他滿背的鞭痕和血污,不由得紅了紅眼眶。
「牧小哥兒,痛不?」他邊說邊掀了牧流光背上浸血的衣服,「我帶了金創葯,來,我幫你上藥。」
邊說,劉恕邊幫牧流光將藥粉倒在傷口處,藥粉浸入傷口,火辣辣的冷,牧流光不由得悶哼幾聲,急得劉恕直冒汗。
好容易幫牧流光整理好傷口,劉恕剛想坐在地上喘口氣,不想一隻鞋子又撲面而來,再次打中他胖乎乎的老臉。
「死老肥,敢出賣我!別以為我這樣就會感激你!一百鞭啊一百鞭!……可抽死我了!等我好了,總有辦法弄你!」牧流光低吼,萬年不變的冰山臉因為疼痛扭成一團。
劉恕便委屈起來:「我哪兒知道王爺會突然過問此事?你事先也沒知會我一聲啊!……話說,商嬌姑娘的那個使喚的丫頭與你到底怎麼回事兒?你是沒見王爺今日先前見到商嬌時那股高興勁兒,結果就因為這事兒,好嘛,兩人又鬧崩了!我入內室之時,看見王爺邊掉淚邊用飯,還騙我說是辣椒太辣的緣故,可把我心疼得呀……唉!說來說去,這事兒都得怪你!」
邊說,他邊抬起手來,重重在牧流光的背上再拍一掌。
牧流光吃痛,差點跳起來,呲牙咧嘴的痛得直抽冷氣。
「你再拍,你再拍!死老肥,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他威脅著,惡狠狠地道。
頓了一頓,牧流光又氣憤地開了口,「……我當日送那常喜出門的時候其實也沒說什麼,只不過看她得了王爺送的金簪,樂得滿臉喜色的模樣,又想著素日里我又要照應王爺又要時常去打探商姑娘的消息,著實分不開身,就想請她幫我個忙,留意一下商姑娘的動靜,所以我就……」說到這裡,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訥訥起來。
劉恕拉長耳朵細聽,「嗯哼,所以你就?」
牧流光翻了翻白眼,索*代:「所以我就稍微暗示了她一下,說只要她肯幫忙留意一下商姑娘的一舉一動,待將來商姑娘若當真入了王府,她作為陪嫁丫環,又是商姑娘心尖尖上的人,只要商姑娘首肯,王爺抬她做個妾侍也並非不可能之事……我哪兒知道這丫頭這麼不經事,幾下便被商姑娘給看出了端倪,還跑來跟王爺算賬?」
劉恕聽完,忍不住了翻了翻白眼,指著牧流光嘲笑:「該!你真當商姑娘好糊弄?這姑娘可精著呢!偏偏又是王爺上了心的人……你當真找打!」
牧流光聞言,不服氣地冷哼了一聲:「是啊,說得就像你沒被打過似的。」
牧流光這一提醒,劉恕便想起半年多前自己挨的那三十板子,打得他哭爹叫娘滿地亂滾的慘狀,不由心下一個哆嗦,當即苦笑著長嘆了一聲。
「你說,咱哥倆跟著王爺都快十年時間了,平日里誰挨過王爺的打?結果這商姑娘一來,好嘛,咱哥倆齊活兒了!」
「可不是!」牧流光哼了一聲,與劉恕心有戚戚,「偏生的那姑娘性子好,不僅王爺寵愛她,九平被她害得削了一截指頭,不也對她毫無怨言,反而讚賞有加么?」
說到這裡,牧流光頓了頓,想起平日與商嬌相處的點點滴滴,再開口時,竟也提不起怨氣了,「就連我,也蠻喜歡她的……」
「唔唔……嗯?」劉恕正點頭,忽覺話風不對,不由瞪大眼看牧流光。
牧流光狠狠瞪他一眼,「你個死老肥,看個球!我說的是我還蠻喜歡她的性子!她可是王爺看上的人,我怎麼可能對她有什麼非分之想?」
劉恕剛剛懸起的心這才又落了地,「你這樣說,確也是。欸,我就奇了怪了,這全天下誰不知道咱們王爺是神仙般的人物?年輕英俊,瀟洒風流……關鍵是還有權有勢!她怎麼就喜歡上了那個溫溫吞吞的陳子岩了呢?」
牧流光聞言哼了哼,也一臉無可奈何與不解。
「是啊,正是這理!可又有什麼辦法呢?就像咱們王爺,全天下那麼多愛慕他的女人他偏偏不喜歡,好容易真對一個女人上了心吧,卻恰恰是一個不愛他的!這也真是——」
說到此處,二人異口同聲,有氣無力地道:「冤、孽、啊!」
說完,睿王府二人組長嘆了一口氣,對於眼前局勢皆表示看不懂。
半晌之後,牧流光咬牙一拍身下的褥子,憤然道:「其實這件事,我覺得既怪不上王爺,也怪不上商姑娘。要怪,就怪那個陳子岩從中作梗!
想當日,王爺與他一同遇見商姑娘,若非他後來把商姑娘招至自己麾下做工,來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就憑咱們王爺的身份地位,指不定現在商姑娘早被納入王府了!」
劉恕一拍大腿,義憤填膺道:「著啊!我也正是這般想的。你想那日商姑娘離府之時,王爺已跟陳子岩說得這般清楚明了,自己對商姑娘上了心,讓他不要帶走商姑娘,結果呢?人還不是照樣被他給帶走了?
更可氣的便是在柔然之時,那日王爺大發脾氣,我聽人說,商姑娘本是打算去看看王爺的,就是他陳子岩阻著不讓去!讓王爺白白在營帳中枯等了一夜。」
牧流光便沉下臉來,點點頭道:「可見得是只白眼狼!想當初,若非王爺引薦,就算他打通各路關節販來了好茶,充其量不過也就是個茶葉販子罷了,怎能得皇商的美差?如今他還只是個小小皇商,便敢明目張胆的與王爺搶女人,日後若讓他再得點勢,那還了得?」
牧流光說完,等了半晌,卻不見劉恕再接話,不由好奇地偏頭去看,卻見劉恕正盤腿坐在地上,胖胖的手一磕一磕地敲著自己的膝蓋,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喂,死老肥,在想什麼呢?」他出口喚他。
劉恕一雙小眼兒便看了他一眼,隨即慢悠悠地道:「你說到這裡,我在想……這男人,到底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說重點!」牧流光低吼,最看不慣這死老肥假作高深。
劉恕便以手撐地,向牧流光的方向挪了挪,道:「作為男人,這一世最看重的,無非金錢、權力、女人。而陳子岩作為商人,隸屬賤籍,權力是無望了;這女人他也有了……那讓他能仗勢的、看重的,無非便是金錢而已。若咱們能在陳子岩的腰眼子上狠狠給他來這麼一下……呵呵,你猜他會怎樣?」
「……你什麼意思?」牧流光仍是不解。
劉恕便陰惻惻地笑問道:「你聽過秋茶嗎?」
「秋茶?」
「秋茶,便是秋天採的茶嘛。據說近日蜀地一帶正嘗試著分春、秋二季採茶制茶。而陳子岩的商行也正有想嘗試引入秋茶的計劃。我聽說,他此次動用了陳氏大筆的資金,正準備著人入蜀收購秋茶,你說這山高水長的,若途中……」
說到這裡,劉恕挑眉,撫著自己的下巴嘿然一笑,頭慢慢動湊到牧流光的耳邊,如此這般的說著自己的計劃。
牧流光拉長耳朵仔細聽完,有些疑惑:「……那為何偏要等商隊回來時才動手?」
劉恕恨鐵不成鋼地「嘶」了一聲,伸手一拍牧流光的腦袋:「你笨啊,這一來一回所費時日至少三四個月,若出手過早,豈非給他時間籌措資金再購春茶?」
牧流光先是愣了愣,隨即朗聲大笑。
笑聲中,他指著劉恕那胖胖的笑臉,使勁的點了點:「你個閹貨,果然陰毒!」
劉恕亦笑,拍開牧流光的手,佯怒道:「誰讓他老是與王爺作對?我就是要讓他看看,惹到了咱們王爺,即便王爺不出手,咱幾個下人動動手指,也能隨隨便便弄死他!」
牧流光聞言,讚許地點點頭,也跟著惻然一笑:「屆時,他沒有了可以依仗的資本,便是商姑娘不嫌棄他,他自己也得好意思啊!死老肥,你說是吧?」
劉恕便不答話,在柴房窗欞透過的月光中,與牧流光心照不宣地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