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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錯過

  120、錯過 

  因為甫從柔然回來,商行堆集了一大堆的事務需要處理。陳子岩甫一入商行,連口茶也顧不上喝,便開始投入處置事務上。 

  一撥接著一撥的管事前來回話,將這數月來經營中所遇到的問題一一稟給陳子岩,陳子岩則需在聽完事情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之後,精準地處置所有的問題。一場忙碌下來,待陳子岩與商嬌忙完所有的事,早已又是月斜枝頭。 

  提了燈籠,與陳子岩攜著手走在漆黑寂靜的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商嬌抬眼望著一輪皎潔的月光,只覺得此生再是圓滿不過。 

  子岩的手,乾燥而溫暖,柔柔地將她包裹…… 

  這便是攜手的感覺吧?如找到生命中另一個半圓,從此任風雨飄搖,不懼人生。 

  眼前的男人,溫和而知性,總如避風港般,庇護著向她落下的霜風雪雨,縱容著她的小任性,聽取著她天馬行空的建議,並將之付諸實踐…… 

  若能與他共看這春花秋月,攜手一生,何嘗不是她的幸福? 

  想到這裡,她不禁吃吃的笑起來。 

  陳子岩轉頭,看著她傻傻的樣子,溫和地笑問:「傻丫頭,一個人在傻笑什麼呢?」 

  商嬌捂嘴吃笑搖頭。她又不傻,陳子岩今日方才跟她提了婚事,此事若被他知曉她心裡所思,只怕又得糾纏說服一番。 

  她想了許久,再過兩月,她便十七歲了。便再給她一年時光,讓她做做自己想做的事,再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過上一段時光…… 

  待得明年,她便嫁給他。 

  從此,只為他一人妍華,相親相守,一生一世。 

  陳子岩見她不語,便無奈地搖頭一笑,徑牽著她往前走。 

  月光照映下,安宅後面那段漆黑的小巷,牆上便透出兩個身影,從前總是一前一後,如今卻並肩攜手,看上去如此幸福快樂。 

  商嬌正注意著牆上的人影,陳子岩卻突然開了口。 

  「一年。」 

  「嗯?」商嬌不解,直覺地抬眼去看陳子岩。 

  陳子岩便停下了腳步,轉頭淡笑地望著商嬌,相握的手輕輕用力,便將商嬌攬在了身前。溫暖的大手輕抬,愛憐地撫了撫商嬌的頭髮。 

  「一年。嬌嬌,我給你一年的時間,讓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做好出嫁的準備。明年此時,嬌嬌,我希望你會是我的新娘。」他柔緩地說著。 

  商嬌怔然,待明了陳子岩話中的意思時,心裡一片震驚與感動。 

  震驚的是,她方才便在想一年時光過後,她便嫁給他。 

  感動的是,她的心思,她的不安,他竟都明白,並願意給她時間,為她等上一年。 

  她與他,心思是如此的相通! 

  感動過後,眼裡卻突然一澀,湧上淚來。 

  「子岩……」她咧嘴笑著,傾身上前,熱烈地將他抱住。「子岩,謝謝你……我答應你,一年之後,我會為你披上嫁衣,做你最美麗的新娘,一生一世與你相守!」 

  陳子岩俯頭看著商嬌毛茸茸的小腦袋撒嬌地直往自己懷裡鑽,又聽她說出這樣的話,心裡不由柔和一片。 

  伸手,摩挲著她的小腦袋,只覺愛意在心頭泛濫。 

  「小傻瓜,我的小傻瓜……」他淺笑著,將她的頭緊緊攬在自己懷裡,親吻著她頭頂的發旋,嗅著她發間的花香,喃喃道,「我現在,好想一年時間很快能過去……」 

  商嬌窩在他懷裡,閉著眼也幸福得連連點頭,感覺自己的心,快樂得好像快要飛起來一般。 

  正兩情繾綣,難分難捨之時,前方小巷盡處,卻傳來「哐當」一聲,似有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 

  陳子岩與商嬌一驚,忙同時遁聲去看。當看清前方來人時,陳子岩身體不由一僵。 

  商嬌卻忙脫出陳子岩的懷抱,一聲驚呼,便興高采烈地迎了上去:「安大哥!你怎麼在這兒?」 

  一身深藍的素衫的安思予此時正蹲身下來,似乎想撿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燈籠。「……我,我睡不著,出來走走。」他囁嚅著,急急地解釋。 

  卻不知為何,他的身體與修長的大手都抖得厲害,竟連輕巧燈籠上的提稈也拿捏不穩。 

  商嬌忙上前替他撿起地上的燈籠,又左右看了看,見燈籠一切尚好,才又還到他手裡,笑道:「安大哥可提穩了,再摔到地上,仔細裡面的燭火把燈籠給燒著了。」 

  安思予伸手接過,臉上的神色頗是怪異,似想笑,卻一副欲哭的表情,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轉了一下眼珠,商嬌突然發覺不妥,笑問道:「咦,安大哥,我這一走便是近四個月,今日方從塞外回來,你怎麼看到我,卻一點也不驚喜?」 

  安思予聞言怔忡了一下,唇方微張欲答她的話,便見陳子岩行上前來,與商嬌並肩而立。 

  大手伸出,再次與商嬌交握,淺笑著與安思予打招呼,「安公子,好巧。」 

  安思予眼帘低垂,似不經意地掃過陳子岩與商嬌交握的雙手,薄唇一抿,亦執禮甚恭地向陳子岩行了一禮,「陳東家好。」 

  陳子岩淡笑點頭,又看了一眼商嬌,提點道:「時值暮春,天已漸熱,若安公子夜不能寐,應是氣血翻湧不平之症,當尋醫調理,素日里不該憂心的事便少些憂心,平心靜氣,自可安枕而卧。」 

  陳子岩話音剛落,安思予的眉頭便深深一蹩,聞弦知意,他豈會不知陳子岩此話? 

  偏生商嬌完全一副全無心肝的樣子,在一旁聽得陳子岩這麼說,忙擺擺手大大咧咧地笑駁道:「子岩,你這麼說可就不對了!安大哥自腿傷痊癒之後,身子一直不大見好,我還道他氣血虛弱,身體欠佳,正想讓安大娘請個大夫給他好好調理一下,哪來你說的氣血翻湧之症?」 

  她話音剛落,兩道視線便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一道目含警告,狠狠剜了她一眼;一道清淺,卻有些尷尬,又有幾分忍俊不俊。 

  商嬌看看左側拿眼剜她,似乎很是不滿的陳子岩,又睇一眼右側辨不清神色的安思予,撓了撓頭,也有些莫名的尷尬了。 

  她剛剛,莫非說錯了什麼話? 

  正疑惑時,安思予已輕扯唇角,拱手再次作揖,道:「陳東家的話安某記下了,待得了空便好好調理一下自己,多謝陳東家記掛。」 

  陳子岩便滿意地,不動深色地向他微微點頭致意。轉頭時,與商嬌說話的聲音也更溫柔了幾分。 

  「嬌嬌,我們便不打擾你安大哥外出望月散步了,走,我送你回去。」 

  「啊?可是安……」商嬌本欲再與安思予再多上幾句,卻被陳子岩牽著,腳步跌撞地匆匆往安宅而去。 

  她全然一片茫然,莫名其妙地瞪大著眼睛,有些搞不懂陳子岩的舉動是何用意,只能邊走邊頻頻回首,看向離她越來越遠的安思予。 

  月光下,他眉目低垂,掩住了神色,再不知他心中所思所想,映著手中的燈籠,他的面色竟有幾分凄然的慘白。 

  作別了陳子岩回到安宅,商嬌本不欲打擾常喜,只待明早給她一個驚喜。卻不想常喜聽到動靜,卻趕緊從緊閉的小屋中迎了出來,驚喜交加地鬧作一團。 

  商嬌這才知原來今日使團回京,早已是天都人盡皆知之事,常喜便是從早晨一直等她等到現在。 

  商嬌心中慚愧,自己入了天都,因為事務繁雜,一直忙到這夜深人寂之時,卻不想常喜還在為她等門,不免從心裡對這忠心的小丫頭有了幾分歉意。忙拿出自己在柔然時為她買的一些小玩意兒與牛肉乾等吃食,全堆到常喜的懷裡。 

  常喜得了禮物,自然是興奮,與商嬌嘻嘻哈哈笑作一堆,又問了許多關於塞外的趣事,商嬌便添油加醋,把自己如何發現寧王阿那辰與公主阿那月對彼此有情,又與睿王如何設計,將本來處於劣勢的大魏從這場聯姻的危機中解救出來的事,一一細述給常喜聽,聽得小丫頭邊吃著零食,邊嘖嘖稱奇,對睿王與商嬌這場配合默契的並肩作戰感佩與開心不已。 

  兩個姑娘笑鬧了一會兒,眼見天時不早,商嬌這一路忙碌,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家,更是睏倦,便洗漱了一番,與常喜各自躺回了床上。 

  熄了燈的小屋,漆黑一片,唯有那天上的一輪圓月月光揮灑。商嬌躺在床上,看著那將屋中映得一片慘白的月光,迷迷糊糊間,突然想起安思予竟到現在還沒回家! 

  她心中不免有些擔憂,想要起身去尋他,奈何困意深重,眼皮一垂,但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陽光甫出,商嬌便被院中的鳥啼給吵醒了。這段時日,她與數千人的使團日夜兼程,每每天不亮隊伍便要出發,早已將她修鍊得無論多困,總是天一亮便會醒來。 

  穿戴好身上衣物,她拿了洗漱的用具打開了小屋的大門,正要跨出門去,便被眼前的一幕驚了一下。 

  清晨的天都,剛剛退了露氣,空氣清新中,猶帶著一股花的幽香。 

  小院正中處,安思予卻還穿著昨夜相見時那一身素凈的藍衫,一雙細長的雙眸似含著憂傷,痴痴地望著不遠處花圃內,那棵已謝了春紅的桃樹,似有想不盡的心事般,便是旭日初升,空氣凝露,萬物美好,皆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 

  「安大哥?」商嬌趕緊行上前去詢問道,「大清早的,你怎麼坐在這裡?」 

  邊問,她邊用手去扯他的衣衫,入手處,卻似如水洗過,曬了些許時,衣衫將干未乾邊的濕潤。 

  商嬌心裡更是一驚,細看之下方才發現,他的衣衫、頭髮上,竟全是水意,不由又驚又擔憂地問:「你是在院中坐了一夜么?怎麼身上全是露水?你在做什麼?」 

  直到聽到她的問話,安思予方才如同才迴轉過神來一般,緩緩扭頭,目光空洞地看了商嬌一眼,唇角輕扯,似乎竭盡全力地想笑,卻最終只能化為無形。 

  伸出手,他向她指了指眼前的桃樹,澀然道:「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去年你剛來時,似乎也是桃花謝去的時分。」 

  商嬌去拉安思予的手便頓了頓,抬起頭,她順著他的目光,也將視線投到那棵謝了花的桃樹上,一時思緒萬千。 

  「是啊……一年的時光竟就這般過去了!」想起這一年多來,自己在天都遇到的事,遇到的人,商嬌不由心有感嘆,「花開花落,時間過得好快啊……」 

  安思予便也淡笑了起來,目光凄離地看著那棵再不似繁花似錦處的桃樹,薄唇輕啟,黯然地、緩緩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室宜家。」 

  他輕輕地誦著《詩經》中的《桃夭》,目光迷離,笑容也有著幾分蒼白無力。 

  「……可原來,一切皆是命中注定的錯過。」 

  商嬌懵懵懂懂地聽著安思予的話,心裡有些迷惑,卻似乎有一點明白。 

  猶疑半晌,她伸手拉了拉安思予的半濕的衣袖,輕聲道:「安大哥,你還是……先把衣服換了吧?」 

  安思予聞言,澀然而笑,點了點頭,緩緩地起身,輕輕與她擦身而過…… 

  徒留一地落拓,滿身傷感,一步一步,與她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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