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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廢律

  118、廢律 

  「我想問……整個天都的人都知道,大魏睿王生性風流,王府中嬌妻美妾無數……卻何以至今亦無子嗣?」 

  商嬌偏著頭,輕聲問道。 

  睿王自接到皇帝書信后便一直噙著的笑意便僵在了唇角,臉色也瞬間變得陰沉。 

  「小辮子,你到底想說什麼?」他問,目光銳利地打量著她。 

  商嬌便笑,掩住神緒,不讓他看出端倪。 

  搖了搖頭,她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罷了。先前在王府中,我看阿濬府中庭院眾多,所納的夫人亦是不少,卻無一人有所出時,便覺得很是奇怪。今日又見阿濬得知自己兄長將得麟兒時如此開懷,我心裡的疑問便越來越大。阿濬身子向來健碩,非那體弱多病的皇上可比……卻何以皇上能在寵幸胡嬪一月後,這胡嬪便有了身孕,但阿濬卻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 

  面對商嬌的質疑,睿王卻緘口不言,只雙手暗中漸漸握拳。 

  商嬌見狀,輕嘆一口氣,又道:「可這個疑問,在我剛剛看到阿濬真心地替自己的兄長感到高興之時,突然迎刃而解。便如阿濬當日在柔然之時,不敢輕易娶阿那月公主般,在子嗣問題上,阿濬也不敢先有自己的孩子……一切,皆是為了保全皇上,對嗎?」 

  商嬌話音不重,但話中的分量卻是重重地落在睿王心上,讓他默然許久,終於痛苦地閉了閉眼睛。 

  「對……」好半晌,他沉緩開口,語氣中,有著沉痛,有著沉重。 

  「皇兄繼位數年,一直未能有子,後宮嬪妃也無一有孕,這件事早已引來朝野上下非議。若此時我有了後嗣,那皇兄的地位,便是岌岌可危。」 

  商嬌點點頭,釋疑道,「所以,你寧願背負著風流的名聲,任由太后和諸臣往王府里送來不同的女人,看似恩寵非常,實則卻暗中令她們避子。因為,只要睿王一天無子,便一天不會危及皇上的地位?」 

  睿王苦笑著點頭。沉吟一下,繼而苦澀地開口,「在我心裡,皇上是我唯一的兄長,是把我從小撫育長大,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的柳妃娘娘唯一的兒子!我,必須要保全他,保全柳妃娘娘留下的,這唯一的血脈!」 

  「阿濬!」商嬌早知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如今再聽睿王提及,心裡一痛,繼而一柔,伸出手去,按住了他按在案上的雙拳。 

  睿王俯頭看看商嬌的手,小小的,溫暖的,柔柔包裹住他,似要將他的心融化一般。他眸色一柔,繼而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把將手從她手中抽出,將頭扭到一旁。 

  「小辮子,你不用同情我。我要的,從來都不是你的同情。」他冷冷道,語帶傷痛。 

  商嬌只得悻然地收回自己的手,低頭沉吟了一下,方搖頭道:「不,阿濬你錯了。我從來不是同情你,我也知道你並不需要我的同情。我只是……想起上回在鴻錦山莊時對你說過的話……那時,我尚不知你是睿王,也不知你心裡的苦,所以才會對你說出那樣的話來……對不起。」 

  睿王聞言扭頭看向商嬌,一雙鷹眸審視地看著商嬌,似要確定她所說的話是否真心。待看到商嬌當真一臉愧意,他突然一笑,抬手颳了刮她的鼻尖。 

  「這彷彿,還是小辮子你第一次為那件事,真心向本王道歉呢。」他笑嘆一聲,道,「事情也過了這麼久了,本王也從未怪過你。今後,此事便不提也罷!」 

  商嬌摸著被他刮過的鼻尖,點了點頭,與睿王相視而笑。 

  笑過之後,商嬌神色一正,眼望著睿王,鄭重地道,「阿濬守護手足的決心,我總算明白。但阿濬想過沒有,造成你與皇上今日進退兩難的局面的最重要的原因,又是什麼?」 

  睿王聞言眉頭一蹩,再次警然地看向商嬌,「小辮子,你今日到底想說什麼?」 

  商嬌搖搖頭,「我不想說什麼。我只是在跟大魏的睿王,討論一個不合理的律例,是否應該被廢除!」 

  「你!」商嬌此話剛出,睿王便一拍案幾,從榻席上一躍而起,狠狠地瞪著商嬌,「商嬌,你大膽!」 

  說罷,他甩袖負手,在車中疾走幾步,指著商嬌的鼻子點了點,怒聲道,「商嬌,你可知你在說什麼?誰給你的膽子,竟然敢說出那樣悖逆的話?這是律例,是祖制!」 

  「是律例又如何,是祖制又如何?」商嬌也從地上站起,毫不退卻地直視著睿王,大聲道,「商鞅何以變法?不過順天應人而已。千載而下,順應天命的律例,便應該倡導、延續,違背人倫、逆天逆人的侓例,便應該得以廢除!」 

  說到此處,商嬌向前幾步,行至睿王面前,面對他的一臉怒容,她心中有懼意,但也知此事到此,必須一鼓作氣,不得不為。 

  哪怕今日惹怒睿王,哪怕會落得身陷囹圄的下場,為了胡沁華的安全,她今日也只能閉眼前行,無所畏懼。 

  「王爺,大魏自開國始,太祖皇帝立下這道『殺子立母』的國律,原意是效仿漢武帝殺母立子,以防太后及外戚專權,禍亂朝綱。可時至今日,這道國律帶來了它應有的效果嗎?沒有!這道國律所帶來的,只有後宮嬪妃皆恐承恩懷嗣,造成皇家血脈凋零!或者便是後宮、外戚紛爭不斷,步步為營,只為殺母奪子!至於防止太后與外戚的專權?更是無從談起!皇帝並非親生,太后、外戚更是無所顧忌,每每衝突,皆是皇帝受脅!這樣的律例祖制,早已令遺害皇室,再不廢除,更待何時?」 

  說到此處,商嬌軟下聲音,眼中含著同情地看著睿王,溫言又道,「阿濬,如果你不是與皇上手中情深,今日我斷不會與你說這番話。我只是一介民女,無權無勢,何以要如此諫言,為自己惹來是非?可正因為我與你是朋友,正因為清楚你是真心憂心皇上,我才覺得這些話我非說不可!為的,是你與皇上的悲劇不再重演,為的是我大魏皇室不再人丁凋零,更是為大魏深宮中那些冤死的女子鳴不平!」 

  說完,商嬌陡然跪在睿王面前,伏首一磕,「商嬌自知今日冒死諫言,已是死罪。請睿王責罰!」 

  睿王俯首,看向那跪在自己腳邊的小小人兒,一時間,心中百味雜陳。 

  殺母立子所來帶的遺禍,滿朝文武誰人不知?皇室中人,誰人不憂? 

  它的存在,已令多少人受害? 

  自己如此,皇上如此,太后如此,柳妃如此……還有歷朝被殺后還被奪子的后妃…… 

  可是,卻從未有一人,敢如她這般大膽地提出廢除那條不合情理的國律。只因為那是祖制,是律例,所以不得違悖,不得違逆…… 

  也惟有她,敢當面指出這道律制的遺禍,建議廢除。 

  這需要有多大的勇氣?才敢講出所有人都不敢講的真話? 

  商嬌,商嬌,你當真令我刮目相看! 

  想到此處,睿王心裡不由一柔,又是一陣揪痛。 

  她那麼好,那麼獨特,那麼惹他憐受惹他震驚…… 

  卻為何偏偏…… 

  忙深吸一口氣,打斷自己心中思緒,他緩緩彎腰,將商嬌扶起。 

  「古有緹縈諫言,方使漢帝廢制。緹縈尚為救父,小辮子卻絕無私心,我豈會怪罪?」 

  睿王柔聲地說道,面上神情卻是凝重。「只是……要廢除太祖立下的祖制,何其不易?稍有不慎,只怕……」 

  商嬌見睿王猶豫,忙揚聲道,「世間事,存在即為合理。這道祖制又令大魏前朝後宮皆受害無窮,那便是不合理的。王爺諫言廢除,便是順天應人!我相信,深受這道祖制遺害的皇上,只怕對這道國律也是深惡痛絕!王爺便是為了自己,為了皇上,為了大魏江山後繼有人,都該放手一試,不是嗎?」 

  睿王便不答,只一徑沉默了下來。過了許久,方才輕輕點了點頭。 

  「或許……這道律例,當真是到了該廢除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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