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私情
106、私情
到得營地,商嬌與阿那便與行色匆匆,神情焦灼,正準備外出尋找商嬌的牧流光撞了個正著。待看清商嬌正與阿那辰同乘一騎歸來,牧流光不由大吃一驚,臉色巨變。
趕緊向阿那辰畢恭畢敬地見了禮,牧流光這才拉起商嬌的胳膊,輕斥道:「商姑娘,這一大早地你跑哪裡去了?王爺清晨起來,便派我一直在尋你。快,隨我回去。」
商嬌本便回來遲了,如今又聽得睿王派牧流光尋她已久,不由也是一陣心虛。遂匆匆辭了阿那辰,隨著牧流光回到王駕之上。
甫掀簾入轎,便見睿王面色淡淡地坐於轎中几案之後,正一手執白,一手執黑,自己與自己下著一盤殘棋。
商嬌行過去,福了福身,「商嬌請安來遲,請王爺恕罪。」
睿王聞言,從棋局中抬起頭來,雖面上不顯,但一開口,卻已隱有怒意。
「整個使團隊伍整裝待發,卻獨因你一人而滯留。商嬌,你可知你所犯何罪?」
商嬌聞聽睿王的話,便知睿王已然發怒。忙俯身再拜,:「商嬌知錯。只今日一早,我偶遇寧王阿那辰,是他強讓我陪他去了草原深處散心。歸來遲了,我亦是迫不得已。阿濬便原諒我這一回吧。」
「阿那辰?」睿王聞言眉頭一蹩,神情也立時緊繃起來,「你們不是剛認識嗎?他怎會帶你獨自外出?」
說完此話,睿王頗為無奈地飲了口茶,待心緒平靜,方才輕揉發痛的太陽穴,斥道:「前一個大宋太子尚未平定,如今又來了個柔然的阿那辰……商嬌,你便不能少給我惹點禍么?」
商嬌便頗慚愧地低下了頭。少傾,她抬起頭時,卻已換上了鄭重的表情。
「阿濬,這些事我們容后再議。現在,我有重要的情況要跟你說。」她緩緩道,語調也不由降下幾分。「是有關寧王阿那辰的事情。」
睿王見商嬌面色,便知此事不小,遂也嚴肅了起來。「你今日可是探到了什麼情況?」他沉聲問道。
商嬌左右看看,確定無人聽壁,便行上前去,與睿王對案而坐,低聲道:「我懷疑……寧王阿那辰,與公主阿那月……有私!」
睿王聞言,倒抽了一口冷氣,繼而大怒,大手一拍桌案,向商嬌橫眉冷喝:「放肆!」
商嬌嚇了一跳,再不敢言。
一時間,轎廂之內,空氣凝著,寂靜無聲。
漸漸地,睿王從甫聽此話時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細細思量一番,也知商嬌做事素來沉穩,絕不是信口開河之人,遂冷靜下來,壓低聲量,問道:「此事事關國事,不容你胡言亂語。小辮子,你可有真憑實據?」
商嬌默然地搖了搖頭,認真道,「尚無。」她抬起頭來,又急道,「可我今日確實有所懷疑。」
說罷,商嬌便將今日在草原深處與阿那辰相處時,所見的那個香囊,以及關於飛燕草的事情向睿王一一講述了一番,尤其提及那首翁宏的詩,及那首詩所引申出的含義。
「是以,你僅憑阿那辰對那個香囊的重視,便斷定他心中有思戀之人。又借著飛燕草,以一首暗喻女子與心上人別離的詩相試探;再觀他神情黯然,便斷定他心中思戀之人,竟是公主阿那月?」
睿王靜靜聽商嬌說完,細思之後,沉聲問道。
這個推測實在太過大膽。就連大魏安插在柔然的眼線亦從未稟報過此事,若商嬌稟告之事是真,那……
思及此,睿王不由得抬頭,一雙鷹眸仔細地打量起眼前這個女子。
她是有多心細,方能僅憑這點若有若無,似是而非的線索著,發現這柔然從未向外界透露過的機密?
她又是有多心大眼盲,才能將他對她的早已顯見的情意,視作未見,置若罔聞?
「那香囊上的飛鳥祥雲,全是由金絲銀線細細綉成,豈是貧苦牧民能用之物?今日,我借著飛燕草,道出一個女子與心上人分離之後的相思苦痛,寧王眼中的神傷再掩抑不住。既是地位極高的女子,又與他即將分開的人,阿濬你說,現如今還有誰?」
商嬌沒有察覺睿王細加打量自己的心思,猶自在小心謹慎地分析此事。
「阿那月、阿那辰……名義上雖是兄妹,卻一個是可汗親女,一個僅為養子,血緣上並非特別親近。自古以來,姑表結親之事親非罕見,他們倆久在王庭,從小便在一處長大,朝夕相對,男女之間互生情意,也並非不可能之事。是以我覺得,他們之間即便無私,也極有可能有情。」
說到此處,商嬌卻又緊蹩眉頭,疑惑起來。
「只我不懂,若說阿那辰對公主有情,他又為何要允魏、宋與柔然聯姻之事?甚至親自來接兩國使臣,前去迎娶自己所愛之人呢?這豈非自相矛盾?」
睿王沉吟一下,方笑起來。
「小辮子,先前我對你的話尚有幾分存疑,但你剛才的話,卻令我有幾分相信,寧王阿那辰,可能當真愛著這位柔然的小公主。」
「嗯?」這次便換商嬌迷惑了。
睿王看著案前棋局,手執黑子,輕輕落下,方道:「阿那辰雖受重用,但畢竟並未接掌柔然實權,成為可汗。布羅可汗年輕時,便一直致力於發展壯大柔然。如今布羅年邁,膝下又僅有一女,自然希望公主可以嫁予魏、宋之一的君王,兩國聯姻,公主既得良婿,兩國實力又均可壯大,一個稱霸中原,一個稱雄草原,何樂不為?」
商嬌聞言,恍然大悟。「所以,即便再不願,寧王也無力干涉可汗遠嫁公主。他只能盡他所能,在魏、宋兩國中,為公主擇一佳婿,以確保她今後地位尊崇,無憂無慮?」
睿王讚許地點點頭,「一點就透,小辮子果然聰明。」
商嬌卻並沒有因睿王的表揚而沾沾自喜,反而低頭蹩眉,沉思了起來。
「王爺,容我直言。我們大魏雖國力強盛,但這『立子殺母』的國律,在柔然可汗心裡,只怕也是一根刺。相形之下,宋國承自漢人朝廷,最是講究禮節禮數,哪怕現在國力稍弱,但若與柔然聯姻,必將一躍成為大國。兩相比較之下,咱們大魏,只怕難在這種局面里討得好處。」
睿王心有戚戚地點點頭,淺笑著反問道:「既如此,小辮子覺得此時我們應該如何?」
商嬌自信地笑了笑,拈起一顆白子,胡亂落在棋盤上,「既然我們不能占強,也不想宋國有所倚仗,那倒不如維持現狀。」
「維持現狀?」睿王再次贊道,眸光中,有柔光隱隱流動。「知我者,商嬌也。」「只是……這只是寧王阿那辰一人之心思而已,而阿那月……」商嬌繼續深思著,「她才是最為關鍵的一環。」
睿王點頭笑道,心中自有溝壑。
「那咱們只能探探這個小公主心意了。」
兩個人,異口同聲地道。
有些意外,商嬌抬頭,正好撞見睿王看向自己的,深不見底的目光。
兩人相視而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