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宮花
71、宮花
商嬌從九平處回來,原本寂靜了十數日的青矜苑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叮叮噹噹」的敲擊聲。
然後,商嬌所住的小屋內,燈火徹夜未熄。
第二日一早,商嬌便拿著自己忙碌了一夜的成果,求見劉恕。
劉恕早知商嬌回絕睿王之事,心中也早已為當日自己的莽撞後悔了不止千百次,如今聽聞商嬌求見,以為她回心轉意,心中大喜,忙讓通稟的家奴把商嬌帶了來。
卻不想商嬌見到自己,卻只是面色淡淡,如常的行禮問安之後,便向自己攤出手來,亮出手中幾樣物什:「劉管家,今日我前來,乃是昨日我用府中制衣坊中破布做了些物什,想讓管家幫我看看,可還使得?」
劉恕才知商嬌大清早的求見自己,原不是為睿王之事而來,心頭熱情如遇冷水澆頭,遂也意興闌珊起來,懶懶道:「商姑娘一大早找老奴,便是為這些許小事么……」
待看清商嬌手中之物時,那原本只是打發的話,卻陡然收了聲。
但見商嬌手中,四朵清新艷麗的花朵初綻,分別是桃花、玉蘭、菊花、水仙,花蕊處,亦用米料大小的珍珠點綴,風姿各異,在北方冬天極寒的大魏,四時花卉凋零之時,很是應景漂亮。
劉恕定睛再一看,才驟然發現,這四朵花朵,竟全是用雪紗或緞帶,在已打造制型之後的細鐵絲上,細細纏繞縫製而成,不由心中訝異。
王府內每年為給太后祝壽,當真是銀子如流水價的花出去。作為王府總管,劉恕心中最是清楚,單單是睿王為太后喜戴花,令人造苑燒火,以增地熱,催開花卉,便已是府中很大一筆出項銀子。關鍵在於,那真花畢竟不能長久,不出一兩日便凋零得七七八八,真真愁壞了王爺與他這個總管。
府中工坊匠人也曾想過用假花替代這真花,但做出的花卻總達不了真花的效果,反倒重三疊四,繁雜交會,毫無美感,連府中侍女都不屑佩戴,哪兒還敢晉獻給太后?
但商嬌所制的花,既能一眼辯出花卉品種,卻自帶風骨,造型簡潔優雅,美觀大方,花瓣交接,卻不顯繁複,似花非花,卻令人眼前一亮。
劉恕不由詫異地看了一眼商嬌,小心問道:「姑娘這花,當真是自己制的?」
商嬌見劉恕先是不經意,待後來見了自己手中宮花時,已目露讚歎,便知他已被自己做出的宮花打動,遂笑答道,「當真。這花便是我用府中制衣坊扔出的破碎布料,經過自己的一些造型所製成的。」
說罷,她拈起桃花示意劉恕道:「總管請看,這桃花的花瓣,全是我昨日將鐵絲制細,做了些造型之後,從制衣的宮紗面料中,揀拾出相同的粉色碎布,用相同的絲線將之縫纏在鐵絲上,再綁於一處,綴了些小小的珍珠,便成了這樣一朵桃花。其餘的花朵,也是如此。」
劉恕拿過商嬌手中的桃花,細細觀察了一番,又將其餘幾朵花也看了一下,不由疑道:「商姑娘,你當真是用那些制衣坊中扔出的碎布,制出的這些花卉么?」
商嬌點點頭,道:「當真。我看府中制衣坊中扔出的碎衣料竟有十幾筐之多,其中不乏名貴的衣料,實在可惜,所以,便將這些破碎衣料制了這些花卉式樣。這些假花本就費不了多少料子,只需微微造型、縫紉,再綴些飾物,便能製成好看的花卉。若能再綁在發簪上,再飾些漂亮的同色流蘇與晶石,便可成為一件高雅美麗的鮮花發簪,簪於府中貴人或侍女鬢角,或拿出府去販賣,只怕還能賣個好價錢,也能替府中省下一筆開支。」
劉恕聽商嬌說完,又看了看手中的宮花,又問道:「那姑娘除了這些常見的花卉式樣外,可還能制出不同的式樣來?」
商嬌點頭,「當然。其實只要造好型態,任何花卉便都能做出,這並非什麼難事。總管需要什麼樣的式樣,我都可以描出。」
想當然,商嬌前世本就是廣告策劃師出身,什麼樣的花卉造型沒有見過,這於她來說,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但這在劉恕看來,卻是突如其來的天大的好事。王府中的制衣坊,也是開支很大的一個大項。府中人數眾多,下至、管事、家奴、長隨、侍女、僕婦,上至王爺及其侍妾,每月里制衣的銀兩也是數不甚數。這餘下面料的處理,也是一個大大的難題。留之無用,棄之可惜,如同雞肋。最後還是王爺命令其部抬去郊外填埋了事。
可若商嬌當真用這些布料,能制出這些姿態美艷的假花,大不了他再從中牽線,讓工坊將這些假花全製成簪子……
那便當真是變廢為寶了啊!
更甚者,若當真能制出華貴美麗的宮花簪飾來,那獻給太后,送入宮中,也不是不可能啊!
退一萬步講,就算不能送入宮中,那府中王爺的侍妾們,侍女們,難道便不會喜歡嗎?這豈不是又能省下一筆打造首飾的用度?
若今後製得多了,甚至還能運些出府,到民間售賣。這些造型美麗的簪飾,民間的姑娘們怕也會喜歡得緊。
畢竟,這樣美麗的花簪,既漂亮又能長久,有多少女人可以拒絕?
想到這一層,劉恕只覺得自己渾身透爽,只差沒歡呼出聲。
趕緊對商嬌作揖道:「商姑娘,那可否將這些方法教給府中制衣坊與工坊的人,讓他們也可學著做做你所說的這種花簪?」
商嬌笑著點點頭,道:「當然。我今日來找總管,便是想將這些府中的無用之物全利用起來,給王府節省開支。」
「哦?」劉恕聽商嬌話中有話,不由一詫,忙又問道:「府中無用之物?姑娘可還有所指?」
商嬌道:「總管,我聽聞王府後苑,有一位工匠,利用燒木之法,催開四時花卉以獻太后佩戴,可是確有些事?」
劉恕忙點頭應是。這在王府內,並不是什麼秘密。
商嬌又道:「燒木取火,保持地熱,確實能催開四時花卉,此法不假。但在這寒冷的大魏,此法所用之木料,數量必也是龐大的。」
劉恕連連點頭,商嬌這話說到他心裡去了。他也正為這件事每年冬天頭疼呢。
商嬌見劉恕應是,又道:「我那日遇到九平,正巧趕上他將府中燃盡的木頭送出府外,這木頭燃盡便是炭啊,總管何以不再用之?」
說到此處,劉恕連連搖頭,回道:「姑娘有所不知,這木頭燒出的炭,全是薪炭,一燃便全是黑煙,熏人不說,一個不好便會讓人昏迷甚至致死,民間都不敢放至屋中使用,更何況王府?」
商嬌便知劉恕會如此說,於是笑道:「這便是了。但總管可能有所不知,此時的薪炭,只是因為燃燒不充分才形成的。若我們在府外可以開個炭窯,將這些薪炭放入密閉的炭窯中再次燃燒,便可得銀霜炭。此炭白霜,無煙,難燃,不易熄滅,選尤佳者貯盆令滿,復以灰糝其隙處,上用銅絲罩爇之,足支一晝夜。入此室處,溫暖如春。如此一來,這王府大量的無用之炭,便都有了用處。若王府用不完,總管可賣於民間,也是一筆進項。」
商嬌說完,劉恕只覺得自己心頭激跳,舌頭都快捋不直了。
「姑……娘,此話,此話可,可當真?」
商嬌慎而重之的點點頭。「總管若不信,大可實驗一下,以辨真假。」
劉恕沉吟了一下,覺得今日商嬌的舉動實在太過詭異。她不僅不怪罪他當日擅自作主,讓她與醉酒的睿王同處一室,以致差點鬧出事兒來,壞了自己名節。反倒一出手就一舉幫他解決兩個王府中的大難題……
這小姑娘,只怕另有圖謀。
是以劉恕也不敢掉以輕心,思索了半晌,索性開門見山地問商嬌道:「商姑娘,你如此幫老奴解決府中難題,可是有何事相求么?」
天哪,這商姑娘可千萬莫再提出府休沐之事。她可不知,那日王爺知道她想硬闖出府,後來又找他要求休沐出府兩事時,那陰沉得似乎想要殺人的表情……
便是後來,王爺親自找她解釋,向她提親,被她拒絕,王爺心冷情冷,也沒有要將她趕出王府的意思,更是再次剝奪了她出府休沐的權利!
可見得王爺是當真鐵了心,要將她留在自己身邊,留在王府里的。
他當真是想不明白了。天都睿王府,那是集大權於一身的地方,所有的達官顯貴,無一不削尖了腦袋,只想將自己的女兒送入王府,為妾為婢,只要能有一席之地,他們都感恩戴德,樂此不疲……更不用提有多少如花似玉的民間女子,更是把王府視作一生夢想之地。
偏只有她,偏只有這個商嬌,入得王府,沒有一絲一毫引誘王爺的舉動,沒有一點半點攀龍附鳳的心思,卻一門心思的只想要出府!
這外面的世界,能比得上王府么?
她怎麼就想不明白呢?
幸而,商嬌卻並未提出府之事,只是淡笑道:「總管所言極是。我確實有事相求。總管若按我說的方法,將這宮花發簪和銀霜炭制了出來,有所進賬,或抹平原來的虧空,可否讓我將這兩筆進項謄去,重製一個賬冊?」
劉恕眼皮一跳,心中大詫,「重製賬冊?」
商嬌忙解釋道,「總管不要誤會,我並無窺探王府機密之意。我只需這兩筆的造賬,也知我為王府做了哪些貢獻,賺了多少錢而已。」
劉恕這才安了安心,想了一想,道:「也行。若姑娘只要這兩筆數目,我到時謄寫給你便是。」
商嬌也便安了心,忙笑著向劉恕淺淺一福,「多謝劉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