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偶遇（二）
邱華喜滋滋地拉著林金來到霍秋水的車跟前。
不那麼遠的時候林金就看見了那運動鞋風格的豐收霸氣型車和那個略微有點眼熟的車牌號，心裡咯噔了一下。
等到走近時，林金透過半開的車窗看到駕駛位置的霍秋水時，她是被震得外焦里嫩，呆若木雞，半晌回不過神。
上次在魚泳巷和心安醫院之後，她本來想把當初收的天價大蒜的錢還給那個給了她重生和光明的霍秋水的，但是懾於霍秋水對她毫不客氣的反感和避讓，她也識趣地退避三舍。
人還是要給自己留一點尊嚴的，哪怕是面對自己的大恩人，不是嗎？
霍秋水的臉冷冷的，眼神也是冷冷的，像海螺溝的萬年冰川一般，看都不看林金一眼。
（文博：不對啊，我怎麼覺著那個林金不像是母老虎，但是我們霍少好像脾氣更勝一籌，足足的冷眼煞。）
文博把眼睛趕緊轉向另一個方向，別人家的私事，還真的不好插手插嘴。
邱華一看這架勢，不滿地瞥了霍秋水一眼，打開車門硬是把林金往車裡拉。
林金一動也不敢動，不，確切地說，是很是遲疑。
現在說什麼都不合適，說什麼都是多餘——人家「五顆蒜先生」擺出的就是免開尊口的姿態。
說也許比不說更糟糕。
按照常理，林金應該退回到她在服務區大廳的位置。
可現實卻是，魚泳巷事件給林金留的後遺症太嚴重了，除了家和海西，哪兒她都覺得會遇到壞人，特別是在這種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的夜裡。
本來不想讓「五顆蒜先生」難做的，但，她真的好難。
霍秋水等了半天不見林金上車，終於轉過頭看見林金的鵪鶉樣，無奈，頭一偏，「上車。」
林金上了車。
邱華有了台階下，臉色微微鬆動了一下。
文博的歪脖子癥候也正常了。
（文博：話說號稱不近女色的霍老大真是真人不露相，治小女子還是滿有一套的嘛。
這就是他所說的母老虎？這母老虎還是有點可愛的嘛。）
車內的四個人都沉默著，氣氛有點怪異。
除了看著車窗外的樹木和一干建築物等飛一般地朝後奔去，再沒有其他的事可做。
邱華一言不發，還在為霍秋水剛剛的態度賭著氣。
文博就更尷尬了，當初就是他把人家的關係搞錯了的。在到剛剛那個服務區前他還在和邱華爭論著放哪首歌「鎚子剪刀布」呢，現在林金一來，放啥覺得都不合適。
在文博的眼中，邱華很熟，是家人是親妹妹一般的存在。可是對於這個有過一面之緣的林金，簡直就是比完全陌生人還要尬。 ……
霍秋水似乎也覺著車內的空氣有點不對勁，他打開了保存的脫口秀節目。
（文博：好像，還是師兄更老司機一點.……)
邱華的神色也好看了許多。
可車內的空氣還是有點凝滯。
「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
文博是個喜歡有說有笑半刻受不了冷落的人，他總想著該做點什麼來調劑調劑眾人的情緒。
（文博：現在的霍少像個豪豬，有個誰招他誰被扎的火氣；更不能惹邱華，否則非成了出氣筒不可。
那個漂亮的小娘子看上去和霍少口中的孫二娘不一樣，有點面善，就點撥點撥她吧。
總得找點話說不是？）
文博的頭稍稍偏向坐在霍秋水身後林金，
「欸，我沒說錯的話你叫林金是吧？你好，我叫文博。」說完，他停了一下，瞟了一眼身邊的霍秋水。
霍秋水一動不動，表情未有變化。
（文博：嗯，可行，繼續。）
文博還是有點緊張，清了清嗓子，」我在魚泳巷見過你。「
林金笑了笑，」嗯，剛剛我已經認出你了。那天救我的人裡邊有你。謝謝你們的仗義搭救，不勝感激。「
（文博：還不錯，不像傳說中的那麼兇巴巴。接下來聊什麼呢？）
出人意料地，邱華神助攻：」那天，多虧文博看見你然後找人幫你。認真說起來，文博才是你的第一恩人，我哥排第二。「
氣氛被邱華神補刀調動起來。
林金再次點頭致謝。
（霍秋水：這還是我妹嗎？怎麼胳膊肘凈向外拐？）
文博很滿意邱華的配合，繼續侃，」聽說你對上大學有著很強烈的願望？「
邱華不高興地看了一眼文博。
（邱華：這小子這麼快就把我賣了？剛剛我還為了他把我哥都陰了呢。他哥還是他哥，哥還是自家的親。文博你小子給我記著。）
林金沉吟了少許，很有些傷感地說：「那是以前的事了，魚泳巷后我已經放棄了。如果沒有上大學的執念與不甘，大概就沒有後邊的許多事。太執著於不屬於自己的命運也許對己對人都是一場災難。」
眾人又陷入了沉默。
車外的景緻飛一般地向後跑去。
車內的脫口秀還在那有一句沒一句地繼續著。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霍秋水問了一句，「你高考是個什麼程度？「
林金的臉難受成了一朵淡淡的紫紅色的菊花，」拿到了S大的錄取通知書。「
眾人驚愕。
（文博：這啥世道？美貌智慧家世樣樣拔尖得妖孽。跟霍少一樣。）
（邱華：那鼠妹還在嘲笑林金的文憑問題？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簡直就是土撥鼠笑話蒼鷹嘛。）
（霍秋水：.……)
文博本來聊開的話題一下子就見了底。
無論林金是什麼原因放棄了大學，看她曾經為大學夢那麼痴迷的程度，中間定是什麼不得了不願意為外人所道的曲折。這個話題還是不要繼續下去的好。
車內的氣氛又陷入了尷尬。
邱華有點為林金惋惜，她也想說點什麼轉移大家的注意力，抱了抱林金的胳膊，
」這會氣氛點沉悶。聽長輩說學校外的世界如何如何斑斕而多姿的。我一直好奇得很。你有沒有什麼奇聞軼事，能不能給我開開眼？——不方便就算了。「
林金當然明了邱華的好意，說，」這次收蒜還真聽幾個大嬸說過一個，不過實在算不上有趣。就當打發時間算了。「
（眾人屏息。）
」郭庄有一個男的，名字我忘了，權且就叫他二牛吧。他有一門算得上高級技工的手藝——電焊，可以在海里焊接的那種。「
（霍秋水：的確是算得上是高級技工，而且還是收入不低的那一類。這傢伙還算是個擺龍門陣打草稿的人。）
」他在莊子里的收入算是比較高。他的妻子是個賢慧的媳婦，把家裡料理得妥妥噹噹，每天回家他都有熱騰騰的飯吃，有乾淨衣服換，舒舒服服地享受下班時光。「
」可是這人哪，不能閑，一閑就容易琢磨事，容易想入非非。「
」話說他妻子一門心思都在照顧家照顧他身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妻子就把自己操勞成了黃臉婆。和一般的農村婦女沒什麼兩樣。「
「本來夫妻感情好好的，家裡平順和諧。可架不住天有不測風雲。」
」那天二牛沒什麼事，就在村子里亂轉。不轉還好，一轉了不得，你們猜遇到了啥？「
」村子里麻將館里有個剛剛離了婚不久的漂亮婦人，那個水靈，那個身段，絕不是村裡一般女人所能比的，據說跟當紅的大明星也是有得比的。二牛的魂都被勾走了。一連十天半個月一有時間就在麻將館里盤旋。「
」一來二去，二牛跟漂亮婦人勾搭上了，不顧家人朋友的勸說離了婚，如願跟漂亮婦人成了家。「
」你們猜後來怎麼樣？「
（眾人：還能怎麼樣，不就是跟美婦人過上幸福美好的日子了唄。）
」那個美婦人婚後還是逍遙快活地玩著她的麻將，有了二牛這位財神爺，她更水靈了。「
」可二牛就難受了呀。以前回家就有的熱騰騰的飯菜沒了，乾淨清爽的衣服也沒了。一回家冰鍋冷灶的灰都厚厚一層，老人孩子也沒個著落。「
」一天兩天找外賣解決吃飯問題還可以對付，可時間長了他自己也受不了了。家人的埋怨聲都快把他淹沒了。「
邱華，」活該。然後呢？「
林金，」他痛哭流涕，洗心革面，跪求髮妻的原諒。然後跟漂亮婦人離婚，跟髮妻復婚。「
」一家子又過上了幸福快樂的日子。二牛再也沒動過什麼花花腸子了，在他眼中，沒有什麼比身上衣裳口中食更重要更實在的了。「 ……
霍秋水的眼神在大家看不見的地方閃了閃。
（霍秋水：這個姑娘跟很多S市土生土長的不一樣。）
文博瞟了邱華一眼，邱華往文博的視線盲區挪了挪。
（邱華：切——看什麼看？不就是請你吃過我燒得半焦的土豆了嗎？又沒人拿刀逼著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