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說了，別廢話！
找尋陳家村的旅途是崎嶇的。
曲明黎只去過一次陳家村，當年也是靠著沿途路人的指路才勉強尋著，所以並未給到曲夕很多信息。曲夕只好動用一張嘴，依仗著「陳家村」這個村名，還有曾經那位老學者的名號，一路搜尋。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經歷了兩天兩夜的尋找之後，終於在第三天的早晨，曲夕見到了隱在薄霧之中的那道石碑。
青色的石頭，上面是斑駁的字跡，依稀辨出「陳」的字樣。
尹一陽微微舒了一口氣，轉頭對曲夕說道：「到了。」
但他沒有得到曲夕的回答。
曲夕定定地看著茫霧裡隱隱顯現的寨門，聽著虛空之中不知從哪裡傳來的烏鴉叫聲，心臟慢慢的有些顫痛。
尹一陽看著她愈發蒼白的面頰，暗嘆一口氣，把住她的肩膀，輕輕往前帶去：「走吧。這就是你要來的地方。」
他的話像是有魔力似的，讓曲夕一下子從幻境里清醒了過來。她低頭咬住下唇，任由著尹一陽帶著她往前走去。
不過幾百米，薄霧慢慢散去，露出了路邊稀稀拉拉的低矮建築。是幾十年前最容易見到的農村土房，但放在現在這個時代，就顯得有些陳舊破敗了。
也許是被行李箱的輪子「咕嚕」聲所吸引，漸漸有村民打開房門，好奇而探究地看著兩人。曲夕選了一個有些面善的白髮老人，走上前去發問。
「請問，您認識陳望遠教授嗎？」她禮貌地低聲問道。
老人側著耳朵，「啊？什麼遠？」
「陳！望！遠！」曲夕扯著嗓子說道。
她的這一聲，不僅讓老人突地睜大了雙眼，還讓周圍看熱鬧的村民一下子鬧哄哄地發出議論。他們對著曲夕和尹一陽指指點點，用帶著嚴重口音的方言吱吱喳喳地說了開來。曲夕和尹一陽對視一眼，臉上寫滿了狐疑。
突然，曲夕眉頭一皺，眼裡閃過一絲詫異。
她發現，她漸漸能聽懂這些人說的話了。
像是潛意識裡塵封的一項技能，突然重現天日——
那個端著水盆的大媽在說：「他們找陳教授啊，是二十年前的那個陳教授嗎？」
「哎呀，居然找上門了啊，但是有什麼用了啊……」一個穿綠襖的大爺搖頭說道。
「是的啊，人死都死了，現在還來找什麼陳教授啊……」
而那個最初被曲夕詢問的老人，睜大著混沌的雙眼，跳腳叫道：「你們來這裡幹嘛！幹嘛！晦氣！快走！」
說著，就抓起門邊放著的一把掃帚，就想來攆曲夕。
離曲夕最近的大媽連忙放下手中的盆子，拉著曲夕就往村口的地方帶去。一邊拽一邊小聲地說道：「你們快走吧，走吧，這村子里不歡迎你們……」
「為什麼？」曲夕問道。
大媽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驀地心頭一驚。她抬起頭來，看著曲夕臉上平靜的表情——那臉上毫無被攆出村莊的憤懣與羞辱，更沒有所謂的焦急，有的只是一片淡漠，一如曾經的那人一樣。
她像是被誰操縱了一般，囈語道：「姑娘，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曲夕。」曲夕很快地回道。
「哦哦，曲夕。」大媽重重地舒了一口氣，頻頻搖頭，「太像了，太像了……」
「太像什麼？」在一旁的尹一陽突然發聲，有些焦急地問道。
此時他們三人已經漸漸遠離聚起來的人群，往著村口的方向走去。大媽回望了一下來時的道路，見那些村民都陸陸續續地回了房，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你們是陳教授的什麼人啊？」她低聲地問道，眨巴眨巴眼睛，狡黠而又機敏。
曲夕垂下頭：「家父是陳教授的學生。」
「哦……」大媽點點頭，突然猛拍大腿，驚聲叫道：「你姓『曲』？！」
「是。」曲夕微微眯起眼睛，右手已經不動聲色地伸到了背後。
「哦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大媽忙不迭地退後幾步，眼裡滿是震驚與恐懼，「你是那家的女兒！你真的是她！」
說著，她就立馬轉身，伸出雙臂高高舉過頭頂，揮舞著，像極了要去「昭告」天下的樣子！
曲夕冷哼一聲，一個箭步追上，立馬就從背後死死地掐住了大媽的脖子。
「別動。」她的聲音很細，但帶著不容質疑的堅決。彷彿只要大媽輕輕地動一下，她就會毫不猶豫地擰斷她的脖子。
「好，好，我不動，不動……」大媽頓時瑟瑟發抖，高舉著的雙臂也顫抖著放了下來。
曲夕瞥了一眼站在旁邊饒有興趣看著的尹一陽，用眼神示意。尹一陽立馬領悟，伸手拽著大媽到了一個草垛背後，把她按在行李箱上坐好。
曲夕直視著大媽不甚清明的雙眼，道：「說吧，當年的事情。」
「你不知道？」大媽悚然一驚。
「我應該知道？」曲夕反問。
「不……不應該。」大媽對曲夕心存懼怕，立馬改口，「你那個時候還小，不記得……也是正常的……」說著說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弱了，顯然從心底里是不相信的。
「別、廢、話。」曲夕一字一頓地說道。
大媽身上又是一抖，懊惱的別過頭，不知是在氣惱自己的多嘴，還是在後悔剛剛的多管閑事。
「陳、陳教授你知道的吧，是二十年前，哦不，放現在也一樣，是我們陳家村裡最有出息的人了……那學識，那風度，那……」
「我說了，別廢話！」曲夕猛期一步，倏地睜大雙眼。
「好好，我快點說，快點說……」大媽憋著嘴，看上去要哭了，「你爸爸，就是姓曲的那個，全名我忘了，反正就是個瘦小男人戴個圓眼鏡的，來我們村找陳教授……後來碰見你了，就把你帶回去了，就是這樣。」
「哦。」曲夕似笑非笑地點點頭，不說滿意還是不滿意。
「砰！」她猛地一腳踹在行李箱上，震得大媽立馬跳了起來。
「我說，我說！」
她絕望的聲音，響徹在清晨的小村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