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沒殺他
血淙淙地冒出來，甚至帶了沫子。
那些猩紅的液體，瀠染了大片大片的淺色床單，留下難看的痕。
曲夕在給吳雙做人工呼吸。
她的雙手在劇烈地顫抖。
她很想厲聲呵斥，呵斥身邊躺著的這個男人，更呵斥這個世界！
為什麼，為什麼那些渣男像排隊似的接二連三地出現在她的周圍，為什麼在她好不容易以為救回夏洛離開系統后就能擁有平靜生活，卻在突然之間那些曾經的任務對象一個又一個地重新出現，甚至變得比之前還要惡劣，還要喪心病狂！
為什麼要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這個世界為什麼都在跟她作對！
是不是覺得她太心軟了，幾乎每次都是選擇拯救，所以才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她？
可是，她明明只是一個想過簡簡單單生活的普通人啊！她只想看著夏洛慢慢長大，只想照顧好自己的家人朋友，只想做一個社會上最尋常的那種人，就算在s城裡活得再辛苦也無所謂……畢竟，那才是正常人的人生啊！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這樣瘋狂，這樣令人恐怖。
她跪倒在床上。
在吳雙微咳之前，她往旁邊一歪，昏迷了過去。
……
曲夕再次陷入了那如同茫茫宇宙的黑暗裡。
如果以上帝視角來看的話，就會看到在她的大腦內部，她幻想著自己平躺在一片虛無之中，雙眼緊閉，似乎是在沉睡。突然間，遠方——或者說像是來自於另外一個星系裡，傳來了一些聲音。這些聲音可能是她自己的想法，也有可能是別的什麼，我們不得而知。
這些聲音斷斷續續的，但是聽得出來，說話之人似乎是在爭執。
「還是算了吧……路被堵死了，已經行不通了。」
「不，不可以，必須再試試。」
「試什麼試，病毒已經……」
「不！我們還有別的辦法！那個人不是還在嗎！」
「你這是在毀了……」
「別說了！」
隨著這一身厲喝，曲夕突然感覺渾身一個機靈，然後，她便從那混沌的世界里，再次蘇醒了過來。
江鳴已經不動了。而吳雙則縮在角落裡，驚恐地看著她，手中，抓著一部手機。
從那閃爍的屏幕上來看……很顯然，她還在跟人通話。
「你在跟誰打電話？」曲夕一邊用手探探江鳴的鼻息，一邊問道。
「我……我在跟……」
「她在跟我通電話。」背後響起一道熟悉的男聲。
曲夕回過頭去，看見安靳立在卧室門口，臉色陰沉地看著她。
曲夕微微咬牙，但只是一瞬，面色就恢復如初：「你來得剛好，帶他去醫院吧。」
「你還有閑心救他？」
曲夕瞥他一眼，似乎是在嘲笑他的腦洞：「我只是怕他……死在我的房子里，晦氣。」
安靳被氣笑了。他指著那毫無生氣的江鳴怒道：「你殺了人，你居然還指使警察去給你收屍？你當我是什麼？你又當你自己是什麼？！」
曲夕將吳雙扶了起來，用一件厚外套給她包住身體，帶她往客廳走去。在路過安靳的時候，她輕輕咧開嘴，用極小聲的聲音說道：「那你又為什麼一個人來？又為什麼不把我抓走？」
說完，她就嘴角帶著一絲笑意離開了。
安靳縱然再自持冷靜，也是忍受不住，重重地一拳打在了門上！
疼痛從手指關節傳來，他卻渾然不覺。僵硬地邁著步子從洗手間里取過幾條毛巾，動作熟練地壓在江鳴的傷口上，然後盡量小心翼翼地拖著他的身子來到了門口。
他看了看挺直著背坐在沙發上的曲夕，暗罵一句，出門而去。
曲夕聽見了關門聲，才神情嚴肅地轉向吳雙。
吳雙在發抖，也在哭，眼睛更是不敢看她。
曲夕沒有一句安撫。她的雙眼看著的彷彿不是一個她最親近的朋友，而是完完全全的一個陌生人。
「江鳴是怎麼進來的？」
曲夕的聲音剛落，吳雙就渾身一抖，有些驚恐地抬眼看了曲夕一眼。斷斷續續的，她才說道：「是……是用鑰匙開門進來的……我以為是你，所以就……」
鑰匙。曲夕記下這個關鍵詞，又問道：「他進來后，說了些什麼？」
吳雙的眼淚流得更多了：「小夕，你別這樣好不好……你這樣我怕……」
她控制不住自己，潛意識裡也很討厭自己，但是她就是發現自己對曲夕很害怕。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剛剛她醒來的時候，身邊是躺在血泊里的江鳴。
而始作俑者，是小夕……
曲夕眼裡閃過一絲痛楚，但聲音毫無波瀾：「他進來后，說了些什麼？」她又重複了一遍。
吳雙嗚咽一聲，認命地開始回憶不久之前那噩夢般的一切。
門被鑰匙打開，她以為是曲夕回來了，便小碎步地迎了過去。可是哪裡想得到，進門一臉獰笑的，居然是江鳴……她聽不懂江鳴在說什麼，只依稀聽見什麼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都和我睡過了你還裝什麼清高，還有一些諷刺她和曲夕兩個人關係的粗言穢語……
「嗯。」曲夕點頭，站起身來。
「小夕……」吳雙緊張地抓住曲夕的衣袖，抬起一雙淚眼看著曲夕，聲音祈求得彷彿要低到塵埃里去，「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我好害怕，好害怕……」
說著，她低下頭，以手掩面。
曲夕伸出右手，想要摸上她的頭頂，但是，還沒有靠近她的身子，她就飛快地收了回來。她從吳雙的手裡掙脫開，冷然道：「我先走了。」
她走到門口。
像是終究不忍心似的，她低聲說道：「我沒事，你放心。」
語落無痕，只有門重新關上的聲音和吳雙的低泣，靜靜地回蕩在寂寥的房裡。
*
曲夕出門沒多久，就見到鐵青著臉色，倚在小巷盡頭抽煙的安靳。
地上已是一地煙頭。
曲夕走過去，倚在他身邊。
「給我一支。」她說。
「你不會抽煙。」安靳沒有看她，而是望著遠處灰濛濛的那方天空，說道。
曲夕墊腳，從他手中蠻橫地奪走，塞到了嘴裡。
「咳……」她開始咳嗽。
安靳回過頭，深沉地看著她。很久很久，他開口：
「為什麼？」
「嗯？」曲夕又吸了一口。仍是咳。
「為什麼要起殺心？為什麼要殺人？」
「我沒殺他。」曲夕回道。
「你再刺偏幾厘米，就會直接要了他的命。」
「但是我沒有刺偏。」
「曲夕！」安靳一把奪過曲夕手裡的煙頭，狠狠慣在地上：「告訴我，為什麼？！」
曲夕垂眼。長長的睫毛覆蓋在她白皙的肌膚之上，陰影一片。「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你會信嗎？」
她沒有等到安靳的回答。
她自嘲地笑了，看向安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