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7-7 白色電話線圈
7-7白色電話線圈
「喂,喂,喂,這裡是公安局,請講——」
「我和我的太太是過來旅遊的遊客,我們發現了一個成年男子,大概是二十多歲,沒有任何身份證明,問他,他只是說他叫陳醒安,來找媽媽和姐姐。」
雨嘩嘩地下著,視線慢慢靠近街角一個已經廢棄的報刊亭。
「他看起來很膽小。我們試著給他一些食物,但是他不肯要。我覺得你們應該過來幫幫他。」
透過生鏽的金屬架子,有個男子蹲在裡面,看不清楚樣貌。
「好的,我們會派人過去的。」
「你們大概要多長時間到。」
「大概十分鐘。」
徐指撐著傘,一步一步走進陳醒安,他蜷著身體,雙收攏在膝蓋上,那件他給他的黃色t恤有半邊濕透了,黏在肩膀上,他走過去舉起手打在他的頭上。
徐指:「誰叫你自己跑走的,你說的家人剛剛好在你走丟的時間來接你了。就是上次那位程立女士。你這叫什麼,你知道嗎?你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陳醒安:「 真的嗎?我該怎麼辦?」
徐指:「乖乖跟我回去,明天她會再來局裡辦手續。」
陳醒安:「我姐姐呢?」
徐指:「有人來接你就不錯了,你還問東問西的。我可是不想為了再打辦公室的座機了。」
陳醒安的心心念念掛記的姐姐,正在與老闆談判,情勢平靜而緊急。
劉彼得用自己的食指第二個關節敲了敲桌面。
劉彼得說道:「美國在二戰結束之後轟炸了多少國家,你知道嗎?」
程幼知沒有回答。
劉彼得:「準確的來說,是二十五個。但是如果美國的意圖是促進這些國家建立為更自由平等的政府,那麼可以說這些努力基本都是徒勞。幾乎沒有被襲擊的國家從實質上變得更為民主。你今天想用這種方式來跟我談判?沒門。你這樣的行為,哪怕是你目標的百分之十都不會達成,而且我保證你會付出昂貴的代價。」
程幼知:「作為公司股東金銀的太太,公司現任的銷售總監,我覺得我還是有資格來談判的。」
劉彼得:「你搞了這麼出鬧劇,還想從我這裡得到好處,你沒搞錯吧!」
程幼知從身後掏出一疊文件:「我看倒不是鬧劇,經銷商已經簽字自願終止合作了,只有我能夠重新拉起合作,不然,投入新產品的錢是永遠回收不到,公司又面臨上市,我看是危機重重。」
劉彼得一眼瞄見了經銷商的紅色公章,他的氣焰稍微壓下去了點。
程幼知:「只有一個條件,將金銀原始的20%的股份增加到35%,這是他多年為公司盡心儘力,在創業初期被你誆騙而應得的。」
劉彼得:「我能得到一些什麼?」
程幼知:「我把經銷商重新找回來,讓這個合同作廢。然後,我辭職。」
當著劉彼得的面,她兩隻手指一撕,合作被撕開了,然後她揉成一團紙放進自己的口袋。
劉彼得;「你可真夠狠的。可以,但是這次的事必須馬上立刻解決掉。」
程幼知比了個ok的手勢。她從包里掏出另外一疊文件,從桌子上慢慢推到劉彼得的面前,他斜眼看了一眼,把頭扭到一邊,一隻握緊了拳頭。程幼知繞過桌子,拿出一隻簽字筆,一個一個掰開他的手指頭,把筆放在他的拳頭裡。
劉彼得:「 你要知道,走到別人家裡來要錢,有多麼危險。這個家是我一生的心血,今天我讓你進來了,如果你搞砸,我殺紅了眼也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說罷,他轉身走掉,這個時候程幼知才發現他離開的走姿,是一瘸一拐的,再仔細一看,被西裝褲腿掩著的皮鞋,其實是一高一低,有一隻鞋底特別厚。原來人在被打敗的時候,落魄盡顯,就是這付模樣。她發現這個小秘密以後,面無表情,不同情也不得意,因為所有做這一切的目的,是為了金銀能夠得到最大的利益和報酬。
很快地,辦公室里從燈火通明都暗了下去,風波平息,熱鬧散去,利益如常。程幼知撥通了電話。從電話里,小吉告訴她今天拍賣到了最後關頭,被人家劫胡了,連小豪都不知道除了他爸還有誰對常玉的作品捧為珍寶,甚至為了這幅畫協助程幼知與多年的合作夥伴開個玩笑,而她可以在這個間隙里達成某個小小的目的。
「到底是誰?」
「是誰暗中參與到這件事情裡面來?他/她的目的是什麼呢?」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甚至想想都令人後怕。」
這個念頭在充滿了她整個腦子裡,以至於當她打開家門,看見黑漆漆,冷清清的場面早就習以為常,卻沒有料到開燈后,剛剛三個小時前還跟她在鏖戰的劉彼得帶著太太出現在她的家裡,金銀這個時間也在。
金銀說到:「剛剛出公司的時候,彼得說一定要帶太太來我們家坐一坐,玩玩牌,這麼多年的老搭檔,都沒有來過家裡,也不知道你就是我的太太。我看這是我錯的,所以擇日不如撞日。」
劉彼得一改剛才的惡恨,自己搬開椅子坐了下來。
劉彼得說道:「你的好老公,我的好搭檔通常對我說,我在商場上像個黑道。而我常說他文弱得像個學者。但是,你要知道,黑道解決爭端的主要工具,就是坐下來【喬】,我是很痛恨暴力的,把協調和和平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不管今天發生過什麼事情,過去發生過什麼事情,那都是過去了。我們之間不再有不舒服的感覺。歡迎你來到我的彼得酒業,我想你也不必為今天發生的事辭職。今天這裡都是自己人,以後我們還得多多加深了解。」
他的這番話說得漂亮又得體,點心,紅酒,大度,笑話都是建立關係的絕佳途徑。
程幼知:" 很願意成為您的朋友。可是我心意已決,我還是當金銀背後的女人就好了。「
劉彼得搖頭:」 一場遊戲,不是你說開始就開始,你說停下就停下的,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今天這裡都是自己人。「
劉彼得第二次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劉彼得:」 今天這裡都是自己人,公司的情況並不是很妙,即便新產品的經銷售保住了,我們的庫存和盈利現在都存在很大的問題,近乎薄利。所以,即便股份增加了,我看怕是不久后都會變成債務。是去是留,去看你自己,金太太——」
金銀給大家端上了水果盤,說道:"在家裡就別說這些公司的話題吧。「
四人開始玩起了小牌,在輕鬆的氛圍下,屋子裡的人丟掉防衛,看上去品味,樂趣,愛好居然有那麼多相同之處。在這天晚上,似乎劉彼得和程幼知僅僅隔了幾個小時的關係,就不再是對立派,他的眼裡程幼知不是卑劣的小偷,而她的眼裡劉彼得不是冷酷無情的老公利益的掠奪者,他們就是朋友而已,他們都深愛自己的愛人,對他們忠心耿耿。
她耳朵里又再次出現了那個聲音。
「你活下去,還是他活下去,是一個問題,是必然會發生的,信不信由你。」
面前的美好溫馨,頃刻像副沙畫,一抹即逝。她知道今晚才隔了幾個小時而已,他帶著太太登門拜訪寒暄,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一隻商場老狐狸是完全有理由快速的反應的。
到了半夜,四人都無法掩飾疲睏,打起了呵欠。劉彼得太太適時找了個借口禮貌地領著老公離開,並且再次約定了下次聚會的內容,時間。再後來,金銀關了客廳的燈,再沒有就今天所發生的所有的事討論多說一句,自己去了書房。程幼知也習慣性地默默走回卧房,當她的手去拿把手的時候似乎又看見了那隻扎著雙馬尾的貓,她沒有理會幻影,她深知只不過是她太緊張,只不過是那位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的陳醒安出現在她的生活裡面,只不過她怕死罷了。她還是大力推開了門,打開的那一刻,
「我先畫,然後再簡化它,再簡化它。那就是只小象,在一望無垠的沙漠中賓士,那就是我。」
拍賣會上常玉先生的最後一幅畫《孤獨的小象》,不是被人拍走了嗎?
畫作出現在她的卧室里,會在的理由,使得她冷漠的內心升騰出一股子熱流,使得她沒有奔向摯愛的畫作,要知道,光是看著畫冊內心就會波濤起伏。她轉身走向這一年都不曾靠近的書房,門縫裡透著思量的光線,過了這麼多年,自己的個性,喜好,偏執,強勢被洶湧的愛給淹沒了,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