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第一章 1
手術室偶有幾縷光線射進來,除了上下躥動的煙塵,這處幾乎沒有任何動靜。牆角,兩團黑乎乎的身影盤坐在地上。程幼知頭靠著吉賽兒的肩膀上。門外不時傳來各種尖叫聲,追跑的腳步聲。
幼知半閉的眼睛突然睜開,她說道:「鬼屋怎麼能一點都不恐怖。還是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其實也不能稱為故事,是真實發生過的。你還記得去年我養條蟒蛇做寵物嗎?」
吉賽兒:「不是沒養多長時間嘛,我都沒見過。知道你膽子大,回想起來,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啊。說話小聲,做事畏縮。」
幼知:「膽量是需要訓練的,所以我養蛇嘛!別看人家是大物件,溫順文靜,擺在家裡,炫酷。突然那麼幾天,它總是不肯吃東西,去獸醫那看了幾次也沒查出什麼毛病來,最後獸醫問這傢伙除了不吃東西,還有什麼別的徵兆。我當時仔細回憶,告訴獸醫過去蟒蛇總是盤成一團在床邊睡覺,這幾天伸成一道筆直的直線。獸醫警告我得馬上把蟒蛇處理掉。它現在這麼直起來是在測量自己夠不夠把我吞下去,所以這些天不吃東西,就為的是騰肚子。」
吉賽兒沉默了幾秒,咽了口口水。幼知倒是沒有半點后怕,好像在訴說著一段別人的經歷。
幼知:「 我還有些半信半疑,託人找動物園的專家打聽,結果是一樣的回答,果斷把蟒蛇送走了。」
吉賽兒伸出手拍幼知的腦袋,說道:「我本來就覺得這裡挺恐怖的, 你說的這個話,一回想起來,危險就在身邊,真——。」她的話還有說完,手術室的門嘎吱嘎吱地被慢慢的打開,外面的遊客看見兩個黑黑的人影,晃著手電筒「啊啊啊啊啊啊「大叫。吉賽兒也嚇得哇哇叫。幼知把手電筒往自己臉上一照,也跟著「啊啊啊啊啊啊」叫著嚇遊客,門被關上了。幼知伸了懶腰,幼知嘀咕道:「鬼屋求婚,也虧他想得出來,嚇死誰?我們還得在這呆多長時間?能不能去天台?」吉塞兒瞪大雙眼,一秒被識破了什麼似的,做手勢讓她別說出來。
程幼知不以為然: 「你們這麼多年以來不是吵著架,紅著臉,打破頭過來的么,突然秀恩愛玩求婚,我一點都適應不了。我怎麼覺得小豪特別像那條大蛇,平常看著人畜無害,到關鍵時刻卯著勁做好準備,要吃掉你,吃掉你的人,吃掉你的財產。「吉賽兒捂住幼知的嘴巴。吉塞兒說:」你可不要烏鴉嘴,圍觀求婚的禮儀,你懂不懂?「程幼知也順勢把手捂上去,疊在她白嫩的手上,以示自己不會再亂說話了。
吉賽兒自己反而有點心虛起來,她放下手掌,摩擦著自己的食指尖,她的下巴略有點方,說話的重音和句子總是靠後的。
吉賽兒:「事實上,今天早上,我們又吵了一架。我想大概是有點過於緊張反應過度。好像一路沖關,費盡心力,到了最緊要的關口,容不下一點差錯。」
程幼知:「發生什麼了?」
吉賽兒:「哦,是我自己誤會了。發現他衣領上有一枚口紅印記,他這個人你又知道不愛解釋多說,也說不出什麼。我就一直鬧一直鬧,最後洗衣服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白襯衣上也有一個同樣的。所以,大概是我自己的口紅蹭到了。你說,是嗎?」
程幼知:「既然肯定,不值得疑惑,又問我?」
吉賽兒:「新娘子的焦慮症上線。算一下,月初我從他的信用卡賬單上看見了戒指的賬單,心裡隱隱覺得好像一些事情要來。期待,緊張,焦慮,甚至還會有點抗拒。我是不是不正常,也會有那種不想接受,只想維持現狀的念頭。所以小豪覺得奇怪,上竄下跳的我啊,像個小丑,說話刻薄,做事混亂,狀態糟糕,一點都不可愛。你心裡是不是想笑我?」
程幼知:「我真可以有高興的理由。這個號稱全世界最恐怖的鬼屋小手術室,幾千裡外我們兩個老朋友,你推心置腹地細談準新娘的心情,使我覺得世界上還有這樣一個朋友信我,愛我,能不想笑嗎?」
幼知輕輕地捋了捋吉賽兒的碎發。繼續說道:「你想聽聽我怎麼說嘛?當你狀體很好,做美好的事,你感覺特別棒的時候,你是誰?當你感覺很糟,總說錯話,計劃總失敗,你又是誰?你還是你啊,是不是只有在你狀態好的時候才值得被欣賞被愛嗎?」
吉賽兒被這番話安慰,點點頭,起身走到門口張望。她拉開門,沖著幼知揮手:「來吧,朋友,陪著我。「
幼知站起來,雙手揚了揚褲子上的灰,緊跟上去。
吉賽兒喘著氣,拉著扶手還剩最後幾級台階爬上平台。平台上一改這棟建築物的老舊,地上鋪滿了滿天星,淺淺的綠,點點的白,拉杆刷成了彩虹的顏色。她吸了一口氣,歡喜地跳上去,四處尋找著愛人的身影。
金銀一張大臉湊了過來,幼知遲疑,甚至往後退了兩步。金銀伸手拉她,夢娜一巴掌推開了他的大臉。他繼續靠近她。
金銀:「你看,風來了-——「
眾人耳邊響起了一段鋼琴獨奏,一片影從他們的臉上劃過。幼知抬頭,看見小豪握著滑翔傘從她頭頂劃過,張大了嘴巴。吉賽兒拍手大叫,朝著滑翔傘飛的方向跑著。沒有想到,滑翔傘的位置預估錯誤,竟飛過平台,直接落到樓下。此時聽見樓下傳來喊聲。
小豪:「你願意嫁給我嗎?「
吉賽兒幾乎把頭埋在護欄上,風吹著她的頭髮,把臉蓋住。
吉賽兒:「小心點。願意,我願意。「
程幼知退下,金銀說:「你不上來見證你最好朋友的求婚了嗎?還是因為我——你認為的這個廢物。」
幼知板著臉:「我沒有認為你是廢物,只是家裡已經沒有愛這個東西了。」
金銀:「今晚,我能回家嗎?「
幼知:「隨你吧,現在離家幾千公里,你要坐火箭,也是不介意的。「
通常,幼知要做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有點強勢,無理卻迅速,心口合一,而如今她心裡想的卻另外一件事,是與剛剛在手術室跟吉賽兒說的那番聽上去誠懇動人,賺取熱淚的話語相悖。她沒有因為與分居一個月要回家的丈夫金銀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阻撓,可能她很篤定一個落魄的丈夫終究是要歸家的,外面的世界容不下他的理想主義,慈悲心腸,家裡可以。
作為吉賽兒最要好的女朋友,程幼知心裡只有一個聲音,無比清晰。
她要搞黃她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