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1

  下了飛機以後,微里獨自回到以前的家,請阿姨打掃了一整天,才把家弄得適合居住。她從沙發上走下來,下樓,來到客廳,到處找插座。是的,她要充電,她要打開手機。 

  11號,星期五下午,微里幾乎是每隔五分鐘就去看一下電量,按照現在的技術,充電五分鐘手機就能打開,可惜現在手裡的傢伙是個老古董。於是乎,微里透過落地窗,看見對面庭院里有人在放風箏,她決定當個圍觀者以打發時間。 

  微里:「 魏姐,是嗎?我記得你是叫魏姐?」 

  阿姨:「 是的。」 

  微里:「 麻煩你打掃的時候,幫我留意一下手機,充滿電量,你就出來通知我一下。好嗎?」 

  阿姨:「 小事一樁,沒問題。」 

  她家的院子只有一片野草地,一棵自生自滅的梨樹,倒是繁花滿枝頭,與其他人家的院子比起來, 少了點精緻,多了點凌亂美。微里坐在淺及腳踝的野草上, 看著對面院子里放風箏的一家子。爸爸拉著線,捲軸在他粗糙的手裡滾動著,孩子和妻子的眼睛望著天空的風箏,微里也看著,這家人默默無聲,但並非因為他們無法可說,不說話是因為他們之間無需交談——有血緣關係的人就是這樣。和風拂過草叢,爸爸放著線。風箏旋轉,降下,又穩定了。這家人的影子雙雙,在波動的草叢上跳舞。微里轉頭看向自家的院子,看過去,草地那端,越過那低矮的磚牆,某個地方傳來談話聲、笑聲,和音樂的潺潺聲,熟悉的曲調,微里想那是海菲茨的《流浪者之歌》。玻璃的那邊,爸爸揮手喊微里的名字,說到時間上理論課了,她懶洋洋地坐著,聽到催促聲,乾脆在地上打了個滾,俯在草面,雙腳翹起表示抗議,她一點也不想去上那個什麼枯燥無聊的理論課。爸爸身邊又多了一個人,江瑞豹,普通的黑色短袖,黑色褲子,黝黑的皮膚,他的眼睛大而有神采,鼻子高挺,就那麼冷峻而嚴肅地盯著在地上耍賴的她。她打算眼不見心不煩,再一個翻滾,把頭埋進手臂里。 

  魏姐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頭再次看向玻璃,裡面空蕩蕩的,只有十年前的傢具是沒變的,連位置都一樣。魏姐手裡握著的手機還不時「滴滴滴滴」地響著,插著充電線沒來得及摘。 

  魏姐:「 剛剛它自己突然就那麼亮了,還一直響個不停。我趕緊拿出來給你看看?」 

  微里拉開翻蓋,小小的屏幕上出現了:」 his』brithday 」,隨著滴滴聲,這行字不斷閃現,微里陷入了某種停滯狀態。 

  魏姐看著她發獃,便問道:「是很重要的簡訊嗎?」 

  微里隨便按了個鍵,停住聲響。 

  微里:「沒有,就是個小小的提示。謝謝你。」 

  魏姐往室內走去。微里打開備忘錄,裡面按照日期記錄著文字,看起來像是日記。 

  2004年7月29日 

  考不上大學的我,今天被逼去上理論課。理論課的江瑞豹老師是笨蛋,課程非常無聊,幸虧有潘一塊兒,要不然我得悶壞。還認識了新朋友,柳甦,她讓我們叫她小排骨。 

  2004年8月5日 

  青少年鋼琴邀請賽,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大家也很厲害,不過我更厲害,是第一名。決賽時,出了點小茬子,不過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我還是贏了。爸爸送了我199朵紅色玫瑰花,卡片上留言「再接再厲,再創佳績」。蠻好笑的,有點土。 

  2004年9月3日 

  感覺跟老師作對是件開心的事情,其實我也不是故意的,因為我確實聽不懂,一個連左右都分不清楚的人,怎麼能夠聽懂複雜的理論。爸爸知道后,教育我說,只會彈琴,不會理論,將來會變成一個笨蛋。我想,江老師是笨蛋了,我可不想像他一樣。 

  2004年11月18日 

  天氣越來越冷,都沒有來得及感受秋天一下就變成了冬天。有一句話叫做冬天是最好毀滅一個人的時間。小排骨已經好幾個禮拜沒有跟我們一起補習,聽說她家欠了很多錢,一家人到處躲債,也交不起補習的費用。於是,我和潘分別從家裡偷了點錢,找熟悉的人給她送過去。可是除了我們,並沒有其他人對她熟悉。這條信息,千萬不能讓爸爸看見。 

  2005年2月14日 

  今天是情人節。還是在上課中。今天江老師說了點他在美國讀書的事情,重點在於鼓勵我們克服懶惰,衝刺一把。 

  2005年6月 

  。。。。。。 

  2005年6月22日 

  明天就要上考場了。心裡很沒底。小排骨最近來上課了,她讓我們叫她排骨精,因為她已經成精了。看來我們都被考試逼瘋。笨蛋江老師,又幹了一件蠢事,哎,他現在應該在醫院裡,想想還蠻可憐,蠻不容易的。 

  2005年8月 

  補習結業慶祝。打了個賭,真心話大冒險,他們說我沒膽量親江老師一下。是的,我沒有。但是。。。。。。我的耳朵一直聽見心跳的聲音,咚咚-咚咚咚——一整晚震得我沒法閉上眼睛。 

  備忘錄里也只有七條簡訊,微里翻來覆去地看,過去還真是簡單直接,都是些細小的事情,沒頭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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