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田驢兒不懂阿霞，就像阿霞也不懂田驢兒一樣。


  所以，當阿霞帶著田驢兒賣血得來的錢，轉身離開的時候，在心底里著實罵了田驢兒幾聲「大傻子」，因為從來都是遭受男人蹂躪的阿霞，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田驢兒這樣好騙的傻子，不，她甚至都不用費心去騙，只要一張口要，他就能滿足她的要求，真的是太傻了。想一想，他真的是傻得讓人厭惡，阿霞就是帶著這種厭惡之情走的，而且自始至終，阿霞都沒有過問田驢兒的那些錢是從哪裡來的。


  但是，在田驢兒的心裡，是另外一番感情了。他望著阿霞毫不眷戀地離開的背影，有些悲傷。可是，這裡的悲傷都是靜悄悄的，就像是阿霞靜悄悄的來，靜悄悄的離開一樣。


  日子，就像是澡堂子里流走的污水一樣，汩汩向前。前來洗澡的顧客，依舊稀稀拉拉。這樣，田驢兒每天燒的水，也越來越少。


  那天，田驢兒早早的封好了鍋爐房的爐子，正準備去清理澡堂關門打烊的時候，一個女人走進了澡堂。田驢兒沒有回頭去看而是習慣性地以為那是一位洗澡的顧客，因為總是在清理澡堂的時候會有顧客來取走遺落在澡堂的東西。於是，正在拿著拖把拖地的田驢兒頭也沒抬地說道。


  「今天澡堂沒有落下東西，毛巾香皂衣服啥的都沒有」


  「我沒丟東西……」


  「那你還是明天再來，今天打烊了，爐子我都封了，沒熱水了」


  「我也不洗澡……」


  聽到來人這樣的回答，田驢兒抬起頭，當他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誰的時候，驚訝到張大了嘴巴，很是詫異！因為他看到阿霞就站在自己眼前，而且她看上去面目全非，聲音也變了樣。和上一次瘦的脫相的阿霞比起來，今天的阿霞像是被充了氣一般，圓圓滾滾的。看到這樣的阿霞，田驢兒又驚駭又疑惑。


  「阿霞？你這是怎麼了？你是腫了還是被人打了啊？為什麼變成這樣了，難怪我沒聽出來你的聲音，你看你的……臉……」


  「我這是不良反應，藥物過敏」


  「啊？」


  「別問了，我難受，三軍，快給我給點水……」


  「哦哦，好好…..」


  說著，田驢兒急忙扔下手中的拖把，給了阿霞接來了一杯水，看她喝下之後，再次連忙將她扶回到屋內。


  「阿霞，你還難受嗎？要不我帶你去醫院吧？」


  「不不不，我哪都不去，三軍，你快出去，我想睡覺，我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說著，阿霞將田驢兒推出了屋子，關上了門，倒頭就睡。


  本來，田驢兒有無數的疑問想要去詢問阿霞，但是看阿霞難受的樣子，他實在是不忍心讓她受折磨，所以只能守護在她身邊，耐心地等待著。


  這一次，阿霞昏睡了好幾天，等她醒來的時候，就像是從魔法中解脫出來的睡美人公主一樣，阿霞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看到阿霞還是原來的阿霞，田驢兒高興地有些手舞足蹈。


  「太好了，太好了……你還是阿霞，真是太好了……」


  阿霞沒有說話，而是獃獃地看著為自己高興的有點孩子氣的田驢兒，然後無比溫柔地沖他微笑了一下，說道。


  「三軍，你不問問我為什麼走了又回來嗎？」


  「……」


  「而且，你也不想知道我走了之後發生了什麼才會變成那個樣子嗎？」


  是的，他想知道，因為他關心阿霞，所以想知道阿霞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當他看到阿霞還是原來的阿霞的時候，覺得那些已經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的阿霞還是阿霞啊。於是，田驢兒想了想，然後緩緩地搖了搖頭，對她說道。


  「沒關係，我知不知道都沒關係，只要你還回來，只要你還是阿霞就可以了」


  「不，有些事，你應該知道……」


  阿霞絮絮叨叨地說起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原來，她帶著田驢兒賣血得來的那些錢離開之後，很不幸地遇到了搶劫，所以，她的錢被搶走了，她還是無法離開這裡。就像是一種嘲諷一樣，老天用這種方式讓她再次陷入絕境。在她無助又無望的時刻，她想起了田驢兒，而且，她想來想去覺得還是田驢兒對自己好，也許這個世上只有田驢兒對自己好，所以她才會再次回到田驢兒這裡，但是，她為什麼會變成那副模樣，阿霞卻一直都是絕口不提。


  阿霞休養了一段時間之後，身體徹底的康復了，但是，她的臉上總是有一絲憂愁的陰雲。田驢兒不知道那又是為什麼，他希望阿霞開心快樂起來，但是他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讓阿霞的臉上重現笑容。


  一天，阿霞忽然將田驢兒拉到一邊，珍重地問道。


  「三軍，以前，你說希望和我一起生活，那句話是真的嗎？」


  「是真的啊」


  「那現在還算數嗎？」


  「算！」


  聽到田驢兒擲地有聲的回答之後，阿霞的心中似乎鬆了一口氣，臉上的愁容一掃而光，終於展現出了笑容。她笑著誇讚田驢兒。


  「好，我就知道，這個世界上，你最好，三軍啊三軍，你可是我生命中最好的一個男人啊。」


  恐怕田驢兒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在阿霞生命中佔據著這樣重要的位置，所以，猛然地被誇讚，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憨憨的笑了，說道。


  「我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好啊，我覺得阿霞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而且，我一直不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麼，原來是因為這個啊，阿霞，你不用擔心，以後你心裡有啥都可以和我說，不要憋在心裡發愁，你們女孩子總是喜歡把心事放在心裡，那樣不好，現在啊，只要你不走了，咱們一定會好起來的」


  「嗯，我知道了……可是，還有一件事……」


  「是什麼？你說吧」


  「三軍，告訴我我們是怎麼認識的？我以為你是和我睡過覺的那種男人，但是你說過你不是，你是一個好人，所以，告訴我，我們到底是怎麼認識的，如果我們以前就認識，那麼很抱歉，我現在不記得以前了，我的記憶很差了，記不得生命中發生過什麼美好的事情，你如果知道的話，給我說一說」


  「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


  「不記得了」


  「哦，那時候，我什麼都沒有，應該說被人騙了，一無所有了，也不想活了，但就在那個時候，我遇見了你。阿霞，是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所以，我看到你的時候，是真的想幫你，而且，並沒有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


  「我知道」


  「可你還是誤會我了」


  「不，三軍，我那不是誤會」說著，阿霞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我是不想連累你，我怕我的臟身體在哪裡都洗不清了，更別提你的澡堂了，所以，我知道我是要離開的。」


  是啊，誰的生活不沉重？誰的曾經不難堪？


  眼看著阿霞剛剛展現的笑容又要消失，話題再次沉重起來，田驢兒急忙勸道。


  「阿霞，過去的，咱們都不提了，好嗎？現在，一切都好了，一切也都會好起來的」


  「嗯，那說說你吧，三軍，你最近生意怎麼樣？有沒有比以前好一些？」


  說到澡堂的生意，著實讓田驢兒頭疼。他搖了搖頭，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阿霞便知道了澡堂的生意還是很冷清。


  「別擔心，我來幫你，就像你幫助過我一樣」


  「好！」


  阿霞的回答讓田驢兒又驚又喜，至此，兩顆滄桑的心，共同拴在了生活這棵大樹上。


  接下來的日子，又平凡幸福起來了。


  阿霞為了讓澡堂吸引來更多的顧客，著實地花心思將澡堂里裡外外的改造了一番。而且，阿霞還買來了鮮花，裝扮了澡堂，讓那裡到處是香香的，就像是花香會吸引蜜蜂一樣，裝扮過的澡堂也吸引了一些顧客。澡堂的生意好了一段時間，但是漸漸的又不行了，整個過程就像是一個瀕死之人的迴光返照一樣，阿霞和田驢兒都茫然了，兩人誰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麼，尤其是阿霞，實在是不能理解，作為女人也不能理解那些前來洗澡的女人們的心思。


  「不應該啊，我看大家都挺喜歡花兒的啊」


  「會不會是她們花朵過敏？所以不來洗澡了……」


  「不會，不會，如果要讓一個女人對花過敏，除非她不是真正的女人，或者說，這個世界上，對花過敏的人有兩種，一種是男人，一種是貧窮的女人」


  「怎麼知道？」


  「因為我就是女人啊」


  「哦」


  對於女人這種生物，田驢兒自始至終沒有弄明白過。出現在他生命中為數不多的幾個女人，可以說，各自有讓田驢兒疑惑的地方，所以，眼下，阿霞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在社會的大染缸里摸爬滾打，可以說真正混過社會的阿霞比田驢兒精明多了，所以，當她看到鮮花策略吸引不了顧客的時候，開始想到了提價的辦法。


  「要不，三軍，我們提高價錢吧，不然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再不來人洗澡，我們倆吃啥喝啥？是會被餓死的，所以，我們提高價錢，我們一直掙不到錢，我認為就是因為咱們澡堂洗澡價錢太低了，等咱們提高了價錢，就算是來一個洗澡的人，那咱們賺的錢也等於是過去洗了兩個人的錢，你不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嗎？」


  但阿霞的提議一下子就被田驢兒否定了。


  「不行，那樣的話，她們就更不會來洗澡了，來這裡洗澡的人大多是老顧客，你提高了價錢，不是吸引她們，是逼走她們。」


  「那也總比沒有的強啊，現在，你是價錢低，可是有人嗎？還不是沒有人來洗澡……」


  「總之不能抬價，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我是為你好，好像我這麼做是在害你一樣，你愛聽不聽吧」阿霞有些置氣地說道。


  「我知道……算了，阿霞，你也別生氣，我知道你做這些都是為了我，為了讓我們的澡堂生意好起來，但是……我看我們還是要改善我們的服務，這樣吧，阿霞，明天你休息一天，我挨個去拜訪客人，然後問問她們不來洗澡的原因，這樣不就知道了？」


  「挨個拜訪？」聽到田驢兒的話，阿霞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


  「也不一定，反正就是要問問她們，而且，我早就想這麼做了」


  「哼，真可笑，你去了你以為女人就會對你說實話了？我看她們全都會用謊言打發你，你才不了解口是心非的女人呢，你那辦法又蠢又傻」


  「嘿嘿，不管怎麼樣，死馬就當活馬醫了」


  在和阿霞營銷策略不同而爭執過後的第二天，田驢兒就去做了調查，終於，一切真相大白，擺在他和阿霞眼前的是一個殘酷的事實。原來，顧客不來洗澡的原因，就是因為阿霞。


  美麗的阿霞，是澡堂生意的一劑毒藥。可以說，她美麗的容顏和洋氣的打扮，讓前來洗澡的女人們自慚形穢，誰都不願意接受這種打擊，所以都不願意來了。對於容貌大過天的女人們來說，老天沒有給予自己的，本身就是一種不公，而現在又要去瞻仰別人的美貌來刺痛自己那顆充滿嫉妒和怒火的心，對她們來說簡直就是殘酷，沒有人願意自己找罪受。而以前的身形肥胖滿臉麻子的玲姐就不同了，她像是一面鏡子，一個參照物，一個界定美與丑的標杆活物一樣矗立在大家面前，將人世間的美與丑分類和歸位。超越玲姐的基本屬於美的範疇，而且每個人基本上也都可以在玲姐這裡找到美貌的自信，所以，她們來洗澡，也是為了一種心理滿足，不單單是為了洗澡，但田驢兒永遠也不想將這個理由告訴阿霞，因為他知道那是對阿霞的傷害。


  回到家中，田驢兒告訴阿霞，他們的顧客不來洗澡，是因為澡堂的服務不好，但是他的謊言一下子就被阿霞拆穿了，因為自從田驢兒出門之後，阿霞也就出了門，巧合的是，阿霞在街上遇到了一個之前來洗過澡的顧客，在經過阿霞身邊的時候小聲地偷偷罵阿霞一定是狐狸精，被阿霞聽到，並且將她堵在了當街，所以，阿霞也是什麼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