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鴻篇巨著
「哦,這卻是師弟的不是了,沒把事情說清楚。墨西哥是海外一個大國,盛產白銀。」李應元在地上畫了一個簡略的世界地圖,然後指給謝迅看。
「這天下白銀就是從墨西哥盛產,然後先從海路流入泰西諸國,然後由泰西諸國,再通過南洋諸國,流入我大明。
所以,一旦墨西哥白銀減產,就會導致泰西諸國的白銀存量受損,最終導致流入我大明的白銀數量嚴重減少,表現出來就是出現嚴重的白銀錢荒和銀價騰貴的現象。
本來這也沒什麼,但我大明收稅卻是以白銀收的,白銀價格提高一倍,實際相當於稅收增加一倍,自然大幅增迦納稅者的負擔。
最可怕的就是這種白銀錢荒和氣候寒冷發生共振。本來氣候寒冷,農業受損,但是稅負卻不減少,百姓負擔就會翻倍;同時再有這種白銀錢荒,百姓負擔再翻倍,也就是說達到原來負擔的四倍,西北農民頻繁造反,就緣於此了。」
李應元盡量詳細解釋,但謝迅還是理解不了,盯著地上的地圖看,一副不明覺厲的樣子。
「可是,我記得我大明出產白銀啊,怎麼按你說的,會是從數萬裡外,萬里迢迢運輸過來的?」謝迅問道。
「哦,這是最常見的錯覺。我們一直說大明地大物博,似乎沒有什麼東西是我們沒有的,但這只是錯覺。
單說這白銀,我大明自己的銀礦產量其實不多,每年產量不過幾十萬兩而已。而我們整個大明每年貿易量至少也得上億兩,這幾十萬兩還不夠平日消耗呢。
所以,我們大明必須依靠進口白銀才能維持正常貿易。我看過泰西國度的一些書籍,他們估計我大明每年從南洋和日本輸入的白銀大約有五百萬兩之多,這才是我朝獲得白銀的最大途徑。
一旦這樣的白銀輸入突然中斷,就會導致白銀錢荒,出現各種問題。」李應元解釋道。
謝迅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覺得自己似乎陷入某種巨大的騙局,偏就看不出這騙局的欺騙點在哪裡,這在他數十年縱橫天下的江湖生涯中也是首次。
「好吧,你還是說說軍事問題吧,我想那個我是能聽得明白的。」謝迅想了想,說道。
「這個軍事問題其實很簡單,就是廢除軍戶制度,改用與英吉利國類似的軍制。
現在的軍戶制度問題太多了,最簡單的就是士兵必須世代都得做士兵,不允許做其他營生,還跟土地掛鉤,不能離開自己的土地。
這樣的弊端很多,最簡單的就是裡面階層板結。舉例子來講,如果有個立功的百戶想要提升,但也提升不了。
因為他從百戶成為千戶了,那麼原來千戶的土地怎麼辦,賞給這百戶,那就侵犯了原來千戶的私人財產權;不賞給百戶,那麼一個千戶只有百戶大小的土地,那些士兵只會聽原來千戶的話,而不會跟著新千戶走。
文官尚且能上下流動,但軍中軍官的上下升遷比文官困難了數十倍,長此以往就是有功不能賞,整個軍隊都沒有一點進取心。
我看我大明,那些地方大戶隨便招募點壯丁訓練,就能迅速超過世代軍戶子弟組成的軍隊,這已經很說明問題了。所以,從這軍戶制度到軍中軍制都要改革。
就是學當年戚大將軍,直接招募工人組建新軍隊,也比現在用軍戶好多了。」
「也就是說,你覺得應該改革整個大明的軍事制度?」謝迅終於明白過來。
「大明的軍事制度必然是要改革的。當然,最好是大明的各行各業都要改,從科舉制度到鹽行、鐵行、軍戶等,需要改的地方太多了。
而歸根結底,最大的問題就是整個朝廷的施政方向是錯的。
我觀太細諸國,其朝廷施政的方向就是賺取更多錢,也就是獲得更多資源,讓百姓更富裕,讓軍隊更強大;
但我大明的施政方向卻是怎麼讓朝廷更容易地掌握天下,怎麼才能使當政者更安逸,為此不惜讓百姓不賺錢,不惜讓百姓餓肚子,可謂是南轅北轍了。
我本來是計劃寫一本十萬字的施政總綱,然後按照天下三百六十行,各行各業都寫個十萬字以上的改革總綱。只是,時間緊迫,現在還是先簡單寫一篇平英策也就罷了。師兄,你覺得我說的怎麼樣?」李應元問道。
「我覺得……我竟然無言以對。師弟這是要寫一本三千六百萬字的鴻篇巨著,師兄我竟然找不到任何理由反對。
對了,多嘴問一句,你這一大堆稀奇古怪的都是自己想的嗎?」謝迅一副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感覺的表情,好不容易才問道。
「什麼叫稀奇古怪,這大部分是我通讀大明和泰西的書籍,想出來的。當然,其中也有不少是我跟英吉利軍隊的一些學者聊天聊出來的,他們看我大明現在的問題,都有很多獨到的眼光,非常值得探討。
尤其是跟我共事的那位謝普德大夫,他是劍橋的高材生,又是個博士,遍覽群書,好多問題都能看得非常通透。」
「劍橋的,劍法怎麼樣?」
「劍橋是英吉利一所學校的名字,相當於我大明的國子監,他本人可是不懂什麼劍法的。」
「這樣啊.……不過,師弟啊,你一個平頭百姓整天想這些天下大事,真得好嗎?」
「師兄,別忘了天下百姓匹夫有責這句話。更何況,我還是個大明錦衣衛總旗,宋游擊還許諾過回去就做百戶。
百戶管一百多人,至少也是中尉或上尉。我作為中尉以上的軍官,平時想這些才是正常的吧?」
「我覺得錦衣衛百戶應該還是想著怎麼勒索平頭百姓,喝酒耍錢納小妾,這樣才正常一些。」謝迅說完,李應元卻不知道怎麼接話才好。
「這個,師兄,你這平時接觸的都是什麼樣的人,怎麼會對我大明軍官有如此大的成見呢?」李應元小心翼翼地問。
「我倒要問你一下師弟,你這平時接觸的都是哪些錦衣衛軍官,會有如此樂觀的想法?」謝迅問道。
「哦,也就海大貴一個人。我看這人沒有什麼能力,什麼都不會,運氣更是差得要命,但也沒有師兄說的那麼不堪啊。
你看他家中如此清貧,哪像是師兄口中那種魚肉鄉里的樣子?」李應元說道。
「這個,好吧,我承認我是遇到了大明錦衣衛中的兩個奇葩。」謝迅搖搖頭,似乎碰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海大貴當初被宋游擊招募為錦衣衛,初時覺得自己好歹當官了,很是高興。
等回到定海,才想起這裡是扶桑人的天下,跟倭寇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這才嚇出一身冷汗,平日絕不敢跟人提及自己跟錦衣衛有何瓜葛,甚至連自己老婆孩子都瞞過。
只是,以海大貴的閱歷卻也不明白,自己要擺明車馬,表明自己錦衣衛小旗的身份來,那些扶桑人未必會與他為難,反而會著力巴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