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立場問題
陳長生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似乎從沒想過這些問題。
他此時也不過十六七歲,這段時間混得順風順水,出去還有人使勁奉承,從沒有細想過這些問題。
「你是說因為我爸是捕頭,所以英吉利人不會讓我當官,是嗎?」
「你這話也算話糙理不糙,雖然跟我說的不是完全一樣,但事實也就如此了。」
「哼,你就是想騙我,沒一句真話。」陳長生倔強地把頭扭過去,不看李應元,大有不再跟他說下去的意味。
「就算不是這些,難道你就想一直跟著英吉利人混嗎?
你不知道這以後是要當強盜,不是什麼正當路子吧。元老會佔領定海,也不過是出其不意,官府終究還是要回來的。
到時候英吉利人最好的結果也就是開船出海,換一個地方搶劫,但你怎麼辦?
跟著英吉利人當一輩子海盜,不再回來?難道你爸就會甘心就此被裹挾,出海做一輩子海盜嗎?
要知道,他在定海可是個大捕頭,有錢有勢,知縣來了也要客氣三分的。等出了海,難道會比在定海賺得多,賺的舒心?別忘了,當海盜還要背一輩子罵名。」李應元覺得自己真是苦口婆心,字字誅心。
大明立國也有數百年,朝廷的威嚴早就深入人心,雖然現在大家都跟著英吉利人混,但所有人包括最堅定的學徒也都認為朝廷趕走英吉利人,重新回到定海,只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
英吉利人固然強大,對大明人來說也不過是強大一點的海盜而已,並沒有把人看得有多了不起。
「其實,跟著英吉利人混也沒什麼不好的。」陳長生輕嘆了起來:「家裡有我大哥他們就行了,到時候我爸他們都留下,我跟著英吉利人出海,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哦,李應元有些明白過來。要說陳長生只是陳捕頭第三房小妾生的孩子,上面還有四個哥哥,平時不怎麼受重視。
要不然,陳捕頭也不會把他送來給英吉利人當人質了,誰不知道讓孩子給人當質子,朝不保夕呢。也就是這段時間英吉利人戰績彪炳,讓陳長生在家水漲船高而已。
「可是,英吉利人再好也是外來的強盜,做的是殺人放火的買賣。你在武藏府也看了,他們殺起人來跟砍瓜切菜似的,毫不手軟。
以後跟著他們,你肯定也要殺人的,你覺得你能做到嗎?」
「我只是給他們當郎中而已。英吉利人在前面衝鋒打仗,我在後面治療傷患,有什麼大不了的。英吉利人那麼強,輪不到我去殺人。」陳長生不以為然地說道,李應元卻不由搖起頭來,這事兒他可是想得很明白。
「沒聽說過當強盜可以不殺人的。上次我們交投名狀是去看元老殺人,沒準再下一次交投名狀,就要我們殺幾個人,真正表示歸順的。
就算不需要我們打仗,但也要我們手上有點人命案子,免得我們跟官府勾搭。我可聽說了,跟著海盜出海的,不管男女老幼都要背點血案,以示效忠。」
「英吉利人不至於吧,我看英吉利人的做法跟海盜大不相同,很講究文明,不見得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陳長生臉上變了變色,顯然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但卻依然嘴硬。
「大不了到時候再說不幹了。我看英吉利人很少強迫人,不會硬逼著什麼人。」
看著陳長生,李應元卻突然有些明悟,這個人以後恐怕是真要當海盜的。
別看他現在嘴裡怎麼說不會殺人,但心思已經在海盜那邊了,如果有一天英吉利人要他殺人,以示忠誠,他或許會一開始拒絕,甚至哭哭啼啼鬧情緒,但最終還是會屈服,按照英吉利人的要求去做,最終成為海盜的一員。
想到這一點,李應元心裡好不容易勾起的一點同情,全部消失殆盡,突然覺得無話可說了。
「難道你以後不會跟著英吉利人嗎?」過了一會兒,陳長生才問起來。
「我不會讓自己手裡沾血的。」李應元嚴肅地回答:「尤其不會當強盜,胡亂殺人。」
「可是,你這樣的人以後是要殺人如麻,橫行天下的,怎麼會不殺人呢?」陳長生疑惑起來。
「我這樣的人,還殺人如麻,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李應元不由覺得奇怪,這陳長生怎麼說著說著越來越離譜呢。
「你難道不是武者嗎?我可是聽說過,你這樣的武者平時就藏在普通人當中,默默修鍊武功,等到武功大成了才會一鳴驚人,成為江湖大俠,武林高手什麼的,就跟武藏府的那些高手一樣。」
「你以為我是武者,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李應元卻是一楞,雖然自己確實是想學武的,甚至手上還有一枚,不,兩枚道種,但自己這個同屋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你別想著騙我。」陳長生卻不相信:「這道丹的事情那麼隱秘,普通人根本不知道。我也只是偶爾聽說過有道丹這種事情而已,根本不敢確定,可是你一看就知道這是道丹,能是普通人嗎?」
「你不知道那是道丹,剛才是詐我,是吧?」李應元突然反應過來,好笑起來:「可是知道什麼是道丹,就說我是武者?別忘了我還是個郎中,多認識點丹藥,也很正常啊。」
「還不僅僅是這樣。」陳長生繼續說:「那天你跟謝普德大夫出門遇到刺殺,全副武裝的三個人都死傷慘重,就你一個赤手空拳的一點事情都沒有,如果說你一點功夫都沒有誰會信呢?」
「你怎麼會這麼想?」李應元不由一愣:「我跟你說過那只是意外,刺客本來就是奔著謝普德大夫和士兵們去的,最後也想殺我,卻被謝普德大夫開槍打傷,又有其他英吉利士兵圍過來,所以才逃跑的。」
一直覺得刺殺那一關早就應付過去了,沒想到就是這不懂事的陳長生都沒有騙過,這樣的話那位安德魯少校恐怕也是懷疑居多,只是沒有什麼證據吧。
「那也太巧合了吧。」陳長生一臉的不信。
「我當初混得那麼差,只能在海大貴手下當學徒,怎麼可能是武者呢?」李應元極力否認。
「嘿嘿,誰不知道你們武修最喜歡藏匿,那都是做給別人看的。
你當初被老道士收養,在小靈隱觀待了十年,我可是聽說小靈隱觀里高來高去的高手不少,沒準你就是其中一個。
再說了,小說里的主角不都是給世外高人收養,然後出來就是一方大俠嗎?那個海大貴,說不定也是什麼武林高手,只不過平時不顯露而已。」陳長生卻是說得有鼻子有眼。
我要有一口鮮血,現在就噴給你,李應元卻想不到陳長生對自己的誤會這麼大,只是然而.……並且……確實,這些東西都很不要解釋。
海大貴自然不是什麼武林高手,但是身為錦衣衛在定海的唯一密諜,也的確是有很多秘密的人。
李應元突然覺得這事情很棘手,這陳長生要是出去亂說話,又讓有心人注意到,去調查海大貴甚或小靈隱觀的事情,沒準自己的錦衣衛身份也跟著暴露了。
這陳長生看來是平時讀話本小說太多,有些中毒了,但所思所想剛好又誤打誤撞,再說下去恐怕真要把自己的秘密給揭穿了。
只是,也許這也可能是解決現在這個問題的契機,李應元心中有了模糊的想法。
「你不要亂說,英吉利人對當初的刺殺查得很嚴,你這說法讓人知道了,不得說是我見死不救呢?」李應元淡淡地說。
「那麼,你到底懂不懂武功?」陳長生突然兩眼放光起來。
「我什麼都沒說,你可別瞎說。」李應元斬釘截鐵地回答,思索了一會兒,才問陳長生:「我看你對武林的事也不是完全不懂的,不知道你都知道哪些呢?」
「我知道本朝重文輕武,又說俠以武犯禁,所以很多真正有功夫的人平時都不願意顯露武功。
不過,真正的武者都神通廣大,家裡錢財無數,平時只跟武林中人結交,很少跟普通人打交道。
此外,我還知道這世上還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說,武者去這些地方採集靈藥就可以煉成道丹,一旦服用,就可以憑空增加數十年功力。」陳長生一臉嚮往地說道。
「哦,你都知道這麼多,那就好辦了。」李應元拉長了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