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愚人快樂
但凡是中國的高中校園，五點鐘定然就會熱鬧起來。
高三年級各班陸續有燈亮了起來。因為也就剩那麼兩個月時間了，總有人還想為自己的錦繡前程再拼一下。
當然，像陸偉明這種沒心沒肺也是大有人在。
很快，「fight，f-i-g-h-t，fight」，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近代中國第一個不平等條約」……嘈雜的讀書聲淹沒了校園的寧靜。
各班的老師在巡崗的時候也不再刻意盯著誰誰誰早讀曠課了。
畢竟在這最後的節骨眼上，還對那些平日里不學無術的學生要求嚴格已經沒有必要了。
況且這樣也對自己實在沒什麼好處，指不定哪天在路上就挨一悶棍呢！
所以說，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再說了，都到這個節骨眼了，再怎麼嚴格，他們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出不來成績的。
倒不如多關心那些平日里勤奮用功的，保不準有一兩個爭氣的，考個名牌大學，那樣自己臉上也有光。
再說到陸偉明，在網吧酣戰一夜，又在操場狂飆了幾圈，早已精疲力竭，天為被，地為席，倒也是睡得香甜。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朦朦朧朧地感覺臉上發燙，翻個身，臉被草扎得生疼，他不由地顫了一下。
然後狠狠地伸了個懶腰，微微睜開惺忪的睡眼，隨即便下意識地用手擋在了眉頭，這明晃晃的太陽煞是刺眼。
陸偉明一下子驚坐起來，「艹，幾點了？」他自言自語道。
顧不上洗臉吃飯，他徑直向教室奔去。
此時，第一節課已經過半，是數學課。陸偉明對那些x，y軸，sin、cos以及幾何圖形向來不感冒，反而是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反感。
當然，學渣的思想都是高度統一的，所以，每次考試，陸偉明總是犧牲自己，讓別人的分數踩著自己爬上去。
於是乎因為這屢次的奉獻精神，他自然也沒少得到數學老師的「嘉獎」。
這數學老師是個五十多歲即將退休的老頭，整個鋥亮的腦袋只在兩個耳朵上面能看到一小撮灰白的頭髮。
他卡著一副深度眼鏡，儼然一副老教授的模樣。
陸偉明喘著粗氣跑到教師門口，喊了聲「報告」，全班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停在了他身上。
他心裡不由得上下打顫，平日里這老頭對自己的印象就不好，今天還不知道他要想什麼法子整自己呢！
只見那教授閉上了唾沫飛濺的嘴，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只是招了招手，示意陸偉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陸偉明怔了一下，遲疑一會兒才回過神，徑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有些受寵若驚。
像陸偉明這種不學無術的學生，坐在前面簡直就是浪費教育資源。
於是在排座位的時候，班主任索性把平日里那些調皮搗蛋的都清一色地排在了最後。
台上的教授神采飛揚地講著，而後排呢，要麼饒有興緻地看著修仙成魔的小說，要麼埋頭玩著遊戲機，要麼就乾脆去找周公了。
聽著那些聽不懂的符號，陸偉明的腦袋發脹，索性就不聽。
他一隻胳膊撐在桌上，用手托住下巴，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不知道什麼原因，陸偉明認定了自己不是一塊學習的料，至於能讀到現在，完全是因為他的母親。
母親一手把自己拉扯大，他不想讓她傷心。
但是自己現在已經成年了，有能力去養家了，也該自己去選擇自己的路了。
還有兩個月，兩個月過後，他就要去大城市闖蕩了。
他憧憬著，甚至有些急不可待，他相信，他會闖出一番天地的！
至於他的父親，陸偉明有關他的記憶並不多。
只是依稀記得七歲那年，父親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家，自此杳無音信。
母親也很少提及，陸偉明的心裡也恨，恨這個無情無義的男人，這恨激勵他自己要做個男子漢，要做家裡的頂樑柱。
不覺間已經下課，陸偉明想去廁所抽根煙提提神，誰知剛起身，那教授就迎面走了過來，劈頭就問：「陸偉明，今天怎麼遲到了？」
陸偉明支支吾吾，一時間想不出好的借口來搪塞。
那教授推了推眼鏡，用還沾著粉筆灰的手指指著他，一本正經地說：「今天放學后在教室等我，記住，我不來，不許走！」
後面那句話明顯加重了語氣，那是命令的口吻，除此之外，還有一絲狡黠。
陸偉明是有些摸不到頭腦，按理說，這老頭平時最多也就罰自己抄一張試卷，今天竟然讓自己留下來等他，不知他賣的什麼葯，心裏面七上八下的。
對於無所事事的人而言，時間是個非常可怕的東西。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學，陸偉明此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昨晚熬了一個通宵，耗費了那麼大精力，今早又發神經地去跑步，就睡了兩個小時，早飯還沒吃，肚子也是憋足了勁兒在那叫。
眼睛也是忍不住地往一起合，最重要的是還要就在教室不準走，這活生生的是草菅人命啊！
陸偉明渾身沒有絲毫氣力了，就那麼背靠著牆干坐著，想罵人也罵不出來，只能在心底暗暗咒罵那數學老師。
左等右盼，遲遲不見人影。雖然平日里陸偉明有些頑劣不恭，但是那老頭的手段還是讓陸偉明有些忌憚的。
所以還不至於蔑視他的命令，便也只能老老實實坐等那可惡的老頭。
空蕩蕩的教室里，陸偉明像是一隻跳到海灘上的魚，開始還生龍活虎，時間久了，已經沒有力氣去掙扎，雙唇一張一翕著，靜靜等待死亡的降臨。
長這麼大，陸偉明還從未想過死亡意味著什麼，此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種恐懼，無邊無底的恐懼。
不行，不能這麼坐以待斃，管他要怎麼懲罰自己呢，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填飽肚子，然後美美地睡一覺！
還有什麼懲罰能比現在挨餓犯困更讓人受不了呢？
陸偉明強撐著最後一點力氣站了起來，有點天旋地轉，稍微緩了一下，他步履蹣跚地走出教室。
才剛踏出門，便遠遠地看到一個身影，一個讓他恨不得千刀萬剮的身影。
此時的陸偉明是深切體會到什麼叫「不戰而屈人之兵」了。
這老頭還沒出手，自己就只剩半條命了，真不敢想象，這老頭要是再放狠招，那自己這條小命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只見那老頭邁著小碎步，顫顫巍巍地向他走來。
而此時陸偉明的心也跟著顫顫巍巍起來，但他還是振了振精神，恭恭敬敬地叫了聲「王老師！」
儘管他心裡早已把這老頭罵了成百上千次。
那老教授「嘿嘿」地冷笑了兩聲，笑聲里仍舊帶著一絲狡黠，讓陸偉明有些不寒而慄。
教授拍了拍陸偉明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以後記住不要遲到了啊，今天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陸偉明聽罷著實鬆了一口氣。
那教授頓了頓，換了一種欲笑又止的口氣，「今天是愚人節，我這老頭子也趕趕時髦，過過你們年輕人的節日，沒成想你就真上當了！」說完終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此時的陸偉明，飢餓疲倦感全無，只有一腔怒火油然而生。
心裡那個恨啊，艹，敢情是逗我玩呢，白白讓這老頭戲耍了一番，不由地在心底又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
「還沒吃飯吧？趕緊去吧！」那教授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哼著小曲兒朝辦公室走去。
陸偉明想把那老頭活吞的心思都有了，咬牙切齒的恨。
等那老頭走遠，他破口大罵了兩聲，方才解恨，然後像阿q一樣，得了勝，滿意地向食堂走去。
等陸偉明到了食堂，距離放學都過去了40分鐘。偌大的食堂零星坐著幾對男女。
每個窗口都像被洗劫過似的，偶有剩的殘羹冷炙。
想想也是，這學生吃飯向來都是如狼似虎的。在這個時代，如果說被活活餓死的話，那陸偉明可真算得上是一朵奇葩了。
陸偉明咬咬牙，又把那數學老師從頭到腳罵了一通。
事到如今，只能買包速食麵應付一下了。
今天這愚人節，真是被徹徹底底愚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