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國鳳歸（二）
趙芙走在前面，柳下朝煙和柳下夕嵐並列走在後面。一步步拾級而上，台階之上宣旨的太監念著皇帝親擬的旨意。柳下朝煙和柳下夕嵐根本沒工夫聽，二人窮慣了，哪裡穿過這麼繁重是衣服？尤其是頭上的高髻和金飾，幸好她們只是側妃，不能戴鳳冠，可是僅僅是這些，就讓二人的腦袋沉得發昏，柳下朝煙覺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要不是懷朱在一旁扶著，就要倒了。
懷朱也很急，眾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敢貿然給柳下朝煙輸內力，而且容易引起柳下朝煙的懷疑，可是任柳下朝煙爬完這九十九級台階，估計也撐不住了。這還不算，柳下夕嵐更是柔弱，萬一她倒下了可也不是鬧著玩兒的，這姐妹倆真是讓人不省心啊。
薄紗之後，誰也看不清柳下夕嵐的狀態，本來有些支持不住，卻在一瞬后恢復清明，像往常餓暈前的狀況一樣，體內一股溫熱的氣息向四肢游開，體力剎那間恢復。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回事，也沒有告訴過其他人，反正應該不是什麼壞事。
禮樂聲響起，祖壇之上兩側擺放著大型青銅編鐘，六名樂姬身著禮服變幻手勢和陣型敲擊著編鐘，似祭祀的樂舞。
樂聲帶著厚重的滄桑和莊嚴的清脆響徹天空。柳下夕嵐透過紅色薄紗，目光被走在前面的那個女子所吸引。正紅色的鸞袍，花紋之繁複令柳下夕嵐看不清楚，頭上戴著嵌九顆紅寶石的純金鳳冠，栩栩如生，鑲滿的珍珠，在陽光下閃著一層溫潤的光澤。即使如此，依然能夠保持上身不動，就算身後的鳳袍曳地三尺，仍是步伐輕盈、如踏蓮花。不愧是正妃，如斯端莊。
緩步而行，沐晛正站在台階之上微笑著看向她們。只是不知，那笑里有幾分真、幾分假。
終於走完九十九級台階，懷朱趁柳下朝煙不注意，打了一道內力進入她體內，柳下朝煙瞬時好了許多，只當是因為站住休息的緣故。
三人站在祖壇之上，御皇貴妃才出聲：「『沐國有朱雀，一飛衝天；朱雀飛南北，一凰千年。』如今千年已至，日前天師觀星象，占吉凶，預測有凰女現世，今戰火紛飛，與千年前境遇相似，故率眾人於此，請凰女降世，佑我沐國——」
御皇貴妃的話音剛落，在場之人除趙芙、柳下朝煙和柳下夕嵐之外，無不下跪，高呼聲此起彼伏：「請凰女降世，佑我沐國——」
懷朱雖然跪下了，但是卻沒和眾人一起呼喊，她可是懷國人，喊什麼「保佑沐國」，這點兒愛國之心她還是有的。
呼喊聲停下后，御皇貴妃請她們三人步入祖壇中央的祭壇之上，分立三朵蓮花花紋之中。青銅樂聲更大了，待有人報已是巳時六刻，御皇貴妃便張口命她們三人咬破自己的食指，將血滴入蓮花紋路的花心當中。三人也沒管那麼多，也就依言照做了。
本來只是一滴血，卻以花心為中心漸漸布滿了整朵蓮花。九天之上本已有霞光匯聚欲往祭壇照射，卻被一道來自天冥山的力量打散。
「帝旿，過分了。」平靜的聲音不起絲毫波瀾，卻有一種震懾人心的力量。
被喚作帝旿的男子絲毫不為所動，轉向說話的那人，道：「我哪裡過分了？這已經算不錯的了。倒是你，怎麼一點兒也不急？」
「急什麼？」依然平靜，卻教人看不透。
「她就要嫁人了！」帝旿急的直跺腳。
「嫁人者有三，汝所謂誰？」
帝旿被這話問懵了，拂袖往那人桌前一坐，「蒼旻，你別給我裝傻，我說的是誰你還不清楚嗎？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做到像你這樣置身事外。」頓了頓，嘆道，「你果然是最像神的神。」
蒼旻獨自對弈，聞言方停下手中棋子，說到：「不必如此，不過輪迴。還有，天帝，如今吾已是魔。」
帝旿注意到蒼旻稱謂的變化，氣也消了，說：「魔？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總喜歡用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就知道，無心者無情，你不會在意她的，她當初只是自找。只是這三個人，我都不能不在意。」
蒼旻倒是沒想到帝旿會如此回答，但想想也的確如此，當初那件事……應該算是他對不起那個人，便不再答話。
帝旿見蒼旻不說話了，就知道他多半不打算說了，想了想，拂過面前的水鏡，一陣波瀾后，再沒有剛剛浮現的景象。
此時德音祖壇之上的人卻是看著祭壇暗暗著急，誰都在期待著凰女現世，卻半天沒有現象。沐晛勾了勾唇角，抬手摩挲著手上的翡翠扳指，這個細微舉的動根本不會引人注意，可就在這個舉動之後沒多久，一陣鳥鳴聲卻突然由遠及近向祖壇聚來。
人們紛紛抬頭看天，一聲驚訝聲起：「白鳥朝鳳……天啊，凰女降世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人都先後跪下，山呼：「凰女千歲千歲千千歲——」
沐晛唇邊的弧度更大了，嘲諷之意閃過雙眼，卻借著下跪的動作遮掩掉了。
祭壇之上，柳下朝煙和柳下夕嵐一頭霧水，趙芙則是把目光鎖在了沐晛身上，明明什麼表情也沒有，卻無端令人覺得寒冷和哀傷。眼裡裝著疑問，心中更多的卻是瞭然。
她該是知道的，她從來都知道，他的抱負、他的手段、他的一切，可是她不敢讓自己知道。她不是怕自己知道後會不再愛他，而是怕知道后更明白他的世界里根本沒有自己。她卑微的愛了他那麼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他娶她，即使是假的又如何？她終於能名正言順的站在他身邊，她好想親口對他說：「今生你為鳳，我為凰，共棲一梧桐。」可惜她再沒有機會說出口了，因為他的心裡，連她的一席之地都沒有。那就讓她做一個優秀的棋子，起碼能讓他記住她。
趙芙站在祭壇之上，狠狠地閉上眼，再度睜開時已沒了剛剛的劇烈波動。趙芙理好裙擺端莊跪下，向柳下朝煙行大禮，亦呼：「凰女千歲千歲千千歲——」
柳下夕嵐見狀，也學著趙芙的樣子匆忙跪下，行禮叩拜。其實柳下夕嵐現在已經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一凰千年」的凰女嗎？可是這些鳥圍著祭壇飛，並沒有繞著哪一個人呀，這個正妃怎麼就肯定李芑是凰女呢？實在令人費解。雖然這麼想著，但還是跪下了，這時候保持和大多數人一樣應該不會有什麼錯吧。
柳下朝煙更是懵了，她和柳下夕嵐的想法一樣，自己怎麼就稀里糊塗的當了一個凰女呢？只好不明就裡地呆立著，盡量穩住自己因緊張而搖搖欲墜的身形。
祭壇之下的沐晛有一瞬訝異，但這場面倒是省了他不少麻煩。沐晛低垂著頭，眼前閃過一雙綻放著睡火蓮的眸子。輕輕嘆了一口氣，是那個小女孩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