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花離(二)
柳下朝煙一瞬心痛,卻不知為何。她抬頭望了望滿院的桃花,聽說這是李芑最愛的花。
她拿手中的掃帚掃過樹下的落花,心裡卻閃過小院里的那株桃樹,也不知夕嵐有沒有採下它的花瓣釀酒。
「喂,發什麼呆呢!這是二小姐的衣服,浣衣的明柳沒來,你拿去洗了吧。記著,小心點的,弄壞了你可賠不起!」說話的是李芑身邊的大丫鬟,柳下朝煙順從地接過衣裳,回了一聲:「是,奴婢知道。」便丟下手中的掃帚,快步跑去浣衣池了。
大丫鬟拍拍手,看著跑遠的背影笑了笑,「還算老實。」
柳下朝煙一路小跑,雙手緊緊抱住那幾件衣物,一旦弄壞,後果不堪設想。她在朱雀大街上當乞兒這麼多年,也見過不少大戶人家的小廝只因一點小錯便被主子活活打死的例子,住在朱雀大街上的富貴人家都是這樣的,漆器一般華麗的外表,腐木一般破敗的內里。
出院子沒多久就撞上了大夫人,柳下朝煙暗自倒霉,卻因為這一剎分神,被旁邊一條小道插出來的婢女撞了個正著。柳下朝煙和那個婢女都摔倒在地,手裡的衣物也散了,而那邊的婢女更是摔碎了一套茶具,裡面的熱茶還在圓潤的鵝卵石是冒著熱氣,香霧四溢。
「哎呦,你怎麼弄的呀?不知道要小心嗎?」那個婢女疼得倒吸了好幾口涼氣,才揉著胳膊站了起來。柳下朝煙也好不到哪兒去,只不過她更能忍,以至於那個婢女認為她沒什麼事。
「大聲喧嘩,成何體統——」一聲厲喝驚醒了柳下朝煙和那個婢女,認清那是大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后都立刻跪倒在地,不敢吭聲。
「說,怎麼回事?」出聲的還是剛剛那個丫鬟,而旁邊那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則一言不發,她們兩個婢子還不夠資格讓她開口。
「我……我是大少爺房裡的,大少爺讓我泡壺茶送到他房裡。」那個婢女先開了口,多半是希望大夫人能看在大少爺的分上饒過她這一回。
「原來是你這個小狐媚子勾引我兒子,呵。」大夫人瞥了那個婢女一眼,然後對她身邊的丫鬟說:「那麼喜歡勾三搭四,就送去百花樓吧。」語氣淡然得好像在說這卵石小徑走起來真舒服。
別說那個婢女,就連柳下朝煙也不免驚慌起來,她自然是知道百花樓的名諱的,那是含光城最大的青樓,只要有錢,那裡什麼人都接。
作為當事人,那個婢女已經被嚇傻了,一個勁兒地哭喊:「夫人,奴婢知錯了,夫人,您饒了奴婢這一回吧,夫人……」
那婦人一個不耐的神色,身邊的人就極有眼力界的把人拖下去了。
剛剛說話的丫鬟見人已被送走,便轉向柳下朝煙,繼續盤問著:「你呢?」
柳下朝煙此時心中已轉過幾十個彎,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答到:「奴婢是新來的,在二小姐院里做個洒掃的,今天浣衣的明柳沒來,二小姐身邊的大丫鬟讓我代她把二小姐的衣裳洗了。」
大夫人聞言,又看了看地上是衣物,卻似乎發現了什麼似的,頗有興緻地又打量了幾眼。柳下朝煙低垂著頭,不知道大夫人在做什麼,只是長久的無聲令她更加緊張,額角都冒出細密的汗珠來。
大夫人不知想到了什麼,看起來愉快了許多,也沒看還跪在地上的柳下朝煙,說到:「雖說是如此,但你畢竟擾了本夫人,罰你在天井跪三天。」又回頭對她的貼身丫鬟說,「別餓死了她。」便徑自離開了。
柳下朝煙趕忙伏倒在地,「謝夫人。」
大夫人身後的一群丫鬟中有人留下撿起地上的衣物離開,還有一個留下領她去天井,其餘的全部尾隨大夫人離開了。
還好是春天,衣裳穿得不比夏日薄,天氣也不比冬日冷。柳下朝煙跟著那個丫鬟走到天井,便找了塊比較乾燥的地跪下了。
「量你也不敢耍什麼花樣,跪滿三天自可離去,放心,餓不死你,每日兩餐自會有人送來。」那個丫鬟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交代完了便離開了。
柳下朝煙看著前面不遠處爬向天井的苔痕,又想起小院門前那抹翠綠,倒也不覺得這罰跪的日子有多難過了,就是不知道夕嵐過得怎麼樣。
被人惦念著的柳下夕嵐此刻正穿著一身粉霞錦授藕絲羅裳,如雲鬢髮被梳成雙螺髻,戴著溜銀喜鵲珠花,坐在一間雅緻的閣樓里。如夫人沒有讓人給她戴上鐲子。
「女兒家不該自己戴鐲子的,應該等心愛之人親手為你套上。一個女人,一生只戴一次雙鐲,才算完美。」如夫人在說這話時,眼裡裝得太多,所以看上去像是什麼也沒有。可柳下夕嵐似乎就是能看到,破碎的喜悅,美好的悲傷,還有決絕的落寞,她似懂非懂,仿若前生。
「那你戴過幾次雙鐲?」柳下夕嵐想也不想就問出了口,再收回來是不行了,索性尋個究竟。
「我嗎?記不清了。一次、兩次,或許更多吧。」如夫人就這樣坦然地說了,似乎於她而言這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問題。
柳下夕嵐點點頭,不再說話。
如夫人笑著看看她,到底是個孩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想告訴柳下夕嵐這些,或許是希望定欣的經歷不要再次上演吧。她的定欣,也不知道是否還活著,當初天厥山的仙君帶走她時,也沒留下隻言片語,她只希望她還安好,忘卻這一段凡塵。所以她也會像世人一樣,認為那個才過蘇小,貌並王嬙的小郡主已經離開人世。